絮儿脸上血色褪尽,看着自家姑娘想说什么,又顾忌着魏怜星,嘴唇翕动,未能成声。
没人比她更清楚姑娘在刘公子身上花了多少心思,那是她几番考验,才为自己择出来的退路。只寄盼着他能将她清清白白赎出去,便是位分最低的妾,也好过在留仙阁这泥淖中挣扎。
絮儿万没料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消息。姑娘出阁他不止没到,竟还在江宁府买了个女子。
小丫鬟替自家姑娘不值,更多的是忧心。
奚明月倒要镇定许多,她唇角勾起一抹微凉的笑,看向魏怜星说道:“那也是他与我的缘分不够罢了,姐姐特意跑一趟,便是要与我说这个?”
魏怜星没甚诚意的拍了拍心口,哎哟一声:“瞧我这脑子,光想着不叫妹妹担心,倒忘了这事叫妹妹知道要添了伤心的。”
这自责,假模假样得厉害,便是目光也肆无忌惮落在奚明月脸上,凝神观她神色,指着从中瞧出什么伤心失望来。
然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奚明月嗤笑一声,倒是上上下下把魏怜星打量了一个来回。
“伤心?有真心才有伤心,在寻欢客中找真心,我倒不知姐姐你还有这样的天真,如此看来,脑子倒确实是不大好。”
“我还要回明月苑准备准备,便不久陪了。”
说着一欠身,便款款离去了。
魏怜星原是来看奚明月笑话的,此时反被她打了脸,外带奉上一句脑子不好,她又岂能干休,脑子一热,便失了理智,沉声喝道:“站住!”
奚明月顿步回身,“怎么?姐姐还有见教?”
她眼中笑意不再,少了娇媚,清冷的特质就格外的突显了出来,肃冷威仪,当真便若广寒神女一般,高不可攀折了。
魏怜星最见不得的,便是奚明月这般模样,同在这风尘孽海沉浮,凭什么你就能清尘脱俗?
不过几步路,她如风摆柳般行到奚明月身侧,绕了颊边一缕散发,好整以暇道:“见教不敢,只是妹妹就不好奇今夜谁会做了你的新郎?”
知道听不到什么好话,奚明月唇角一挑,勾起一抹讥嘲:“是谁有区别?”
魏怜星眼里的笑意一下子就漾了开来,红艳的唇弯起,那是发自真心的欢愉,隐在那欢愉蜜笑中,是淬毒的寒凉。
“自然是有的。”
她凑近奚明月耳边,红唇轻启,以极轻的声音,一字一顿道:“譬如,淮南王呢。”
奚明月指尖一颤,脸上终于失了血色。
魏怜星终是称了心、如了愿,奚明月想干干净净跨出这泥潭,呵。
广寒神女,她今儿就要亲眼看看这神女是怎么被拽下天宫,折了羽翼的。
魏怜星一走,絮儿的眼圈便红了,“姑娘,怜星姑娘说的是真的吗?咱们眼下可怎么办?”
淮南王,让奚明月主仆惊的不是他这身份背后代表的权力,任是什么人物,一入这风月场便只是风流客,能近得了当家头牌身的,或位高权重,或富贵滔天,在妓子眼里都是男人。
淮南王叫人惊怕的,是他的癖好。
这位老王爷年已过古稀,男人到了这等年纪,又是年轻时就被酒色掏空了的,据闻那方面已是不大行的了,可恰是因此,这一位想出了许多变态的玩法来。
任是风尘女子出道前习得千般手段,落到这位手中,也挨不过数月摧残,人恐怕也就废了。
留仙阁上一位名花,萧玉娘,教授奚明月舞艺的师父,便是折在了这位淮南王手中。
三个月,出去时还是娇妍美人,归来时一身恶疾、骨立形销,已没了人样,就在留仙阁一处偏僻小院里,没撑过两月就撒手人寰了。
奚明月一颗心一沉再沉,向下去仿若无尽深渊,怎么也触不到底,直到前堂一声高过一声的叫价声灌入耳中,她才终于醒过了神来。
絮儿也已经逼回泪意,哪怕只是个丫鬟,她也知晓在这青楼里眼泪只是对付男人的武器,没有客人在的时候,这不过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握住奚明月的手,努力宽慰她道:“姑娘,怜星姑娘定是见不得你好,胡说的,叫价这才开始,她怎就知今夜胜出的会是谁呢?妈妈又怜惜你,定会考虑周全的,咱们别先自己吓着了自己。”
奚明月却不那么乐观,正因魏怜星见不得她好,方才口头上没讨着便宜的时候脱口说了这事也不见慌张,这事的可信度便更高了,因魏怜星很笃定,她便是现下知道了,也无计可施,逃不脱。
那么那位此番,应该便是冲她来的。至于外边的叫价,不过是走个过场,淮南王来了,他自己不需在前厅露面,自有豪商巨贾争相讨好,替他出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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