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几次的搬家不同,这一次是杨进周正式履新,阖家上下自然是一片忙碌。当家的男人回来了,而且如今南京城里赫然是群英荟萃,松了一口大气的陈澜自然撂开手再不管外头那些事情,只专心致志地准备搬家的种种事宜,其中首要的自然是用人。
这一日是选定的吉日。杨进周一大早出了门后,新街口的别院就热闹了起来。郑管事早早就已经预备好了充足的人手”再加上杨家上下的箱笼四辆大车已经绰绰有余,再加上杨进周早已经正式接任两江总兵,这会儿正在和荆王萧朗罗旭一块应付整个江南错综复杂的局面,练澜已经吩咐过他务必低调,他也就没想着摆什么排场,只打算静悄悄搬过去算数。然而,几辆大车还没出门,门前大街上就已经扬起了一阵阵烟尘,竟是几个贵客接连来了。
“这乔迁怎么也是大事,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我总得来凑个趣,顺便也是赔礼。”
当着杨太夫人江氏的面,荆王一改平日的没个正经,不但说得异常诚恳,甚至还起身深深一揖”慌得江氏自是连忙退避不迭。而同行的萧朗则是简单得多”只径直向江氏拱拱手说:“伯母,如今南京城内看似平静,实则仍然暗流不断。为避免万一,搬家的时候还是多些预备小心谨慎的好”所以我把亲兵都带来了。”
比起荆王和萧朗,罗旭结识相交都在前头,此时他坐在那儿打量,见荆王说荆王的,萧朗说萧朗的,两人竟是一本正经谁都不看彼此,他心里不觉好笑。待到萧朗说完了,他这才转过头来,见陈澜站在江氏身边,正笑吟吟地双手扶着婆婆的肩膀,眉眼间尽是舒心的笑意,他不由得想到了妻子常常(露)出的娇憨笑容,怔了一怔方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殿下,萧世子,今日是乔迁的大好日子,外头那些烦心事何必在这时候拿出来说?就是有跳粱小丑”有咱们这么多人在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殿下,别忘了之前……”
“啊”看我这记(性)!”荆王立时维持不住刚刚那庄重肃然的表情,连忙满脸殷勤地说”“时候不早了”太夫人,杨夫人,要是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咱们就立时三刻搬家吧!”
见萧朗冷冷地横了荆王一眼,随即也默默点了点头,陈澜心中不(禁)越发狐疑。只是细细一想,她实在想不出这好好的搬家能搬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也就懒得多想了。等到云姑姑和柳姑姑前去检视行李清点人手回来之后,她就奉着江氏出门上了马车。
车帘一落,外头隐约传来了车轱辘的转动声和车夫的鞭子声吆喝声,江氏就忍不住问道:“媳妇,我总觉得今天荆王殿下和罗世子萧世子有些不对劲,他们不会有事情瞒着咱们吧?我就是奇怪,他们三个全都来了,反而是叔全连个影子都不见,倒像是他们三个串通好的。”
“娘,就算真是串通,也不会是坏事。”陈澜口中安慰着江氏,手却挑起窗帘望了一眼外头,见逐渐上了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这才又松开了手,又侧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估(摸)着,大概是那位殿下要借这次的事情做些什么,咱们就当看热闹吧。”
“看热闹好,只要别让我动脑子就行。”江氏一时就笑了,紧跟着就按着陈澜的手说,“你也是,劳心劳力的日子总算走到头了,和我一块看热闹,可不许再费心。”
“娘,看您说的,眼下南京城里群英荟萃,轮得到我动脑子?”陈澜索(性)笑吟吟地抱着江氏的胳膊,眨了眨眼睛说,“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与其去管他们打什么主意,我还不如好好把人手安排一下。说起来,郑管事昨日回我,说是咱们家里以前常打交道的那个人牙子,正好到了江南来,人员上头的勾当他熟,已经荐了四个妥当的门子和两个厨娘。”
“哦,就是那个人称木老大的?”
江氏一下子就想了起来,沉吟一会就点了点头。嗯到这个,她少不得和陈澜低声商议届时的一应事宜,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别的。婆媳俩就这么一路心无旁鹜地说着话,直到一阵鞭炮声骤然响起,两人才同时惊觉过来。
陈澜更是几乎一下子站起身,脑袋撞着车厢顶才又坐下了。好在此时车也已经停了,外头的驾辕马稳稳当当,她拉开窗帘往外看去时,恰恰好好就看到对面那座八字墙以及高高的石质牌坊,再往内则是一座气派的门楼”阳光下的牌匾上赫然是两江总兵府几个金漆大字。
知道走到了地头,她更是着意观察了一下四周,见四周那看热闹的人群并不似往日常见的闲汉,反而是不少身着绫罗绸缎的,而维持场面的也不是府衙县衙的差役,而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丁,她不(禁)更觉得别扭。直到那鞭炮声终于停顿了下来”静止的马车复又前行,她才缓缓放下了窗帘”一转头就看见江氏也正把帘子放下。
“没想到这么大的阵仗,幸好全哥不在,他早说了要低调些,看到这排场说不定又要冷脸了。”
看到江氏无奈地摇了摇头,陈澜就笑道:“他哪里是真的没事就甩冷脸,今天看样子是造势,指不定还要立威,他就算知道了,也顶多是事后算账。那么多绫罗绸缎的人站满了一条街明天传扬出去,街头巷尾又能议论上好几天,要造什么势头就都足了。”
“也好,之前让咱们受子那么多折腾,如今寒碜寒碜他们也解了心头那口气。”
江氏说是这么说,等到车马在二门停下,她紧跟着陈澜下了马车,看到那满院子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的莺莺燕燕,仍然是吓了一大跳。和之前在扬州府时赴宴的几回不同”这一次一个个贵妇都打扮得相当得体,无论衣裙还是首饰,都透着那么一丝含蓄的意味偏生态度却比之前更是殷勤。她还没站稳,一群人就簇拥了上来行礼,一个个名字轮番上来,她一恍惚就前听后忘,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了前来,她才回过了神。
“杨太夫人,海宁县主。”
和别人一口一个太夫人,一口一个杨夫人相比艾夫人的称呼自然是显得不同寻常。江氏倒没在意这个,因之前艾夫人在万泉山庄时来过好几回,和陈澜相处得倒也不错,她自是客气地和人家暄,而陈澜却等到那一番客套完了之后方才淡淡地说:“所谓县主,一旦嫁为人妇,人前称呼就随了夫家艾夫人乃是金陵书院的山长夫人,不会不知道这道理。
江氏没料到陈澜竟突然在称呼上头较起真来,一时有些糊涂。可是,见艾夫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眼神里头仿佛还藏着什么她看不明白的东西,她到了嘴边预备打圆场的话立时就吞回了肚子里。至于其他的贵妇们已经是冷眼旁观了这好几天,哪里会不明白这会儿的针锋相对所为何来大多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步子。不多时”艾夫人身边就空了。
“是我一时记岔了竟是改不过那称呼来。”艾夫人在陈澜清冷的目光下,好半晌才强子一笑“杨夫人大人大量,不至于就因为一个称呼,断了咱们之前的情分吧?”
陈澜在侯府里头挣扎的那一年里,早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么一个女人,她却头一回想要任(性)一次,当下直截了当地说:“艾夫人说情分,我可担当不起。若非我家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否则按照坊间流言,哪里还有幸理?”
说到这里,见艾夫人面色更加发白,胸前更是剧烈起伏,仿佛在死死按捺一般,她就再也不理睬这么一个人,扶起了江氏招呼了其他夫人们入内。艾夫人孤零零地在那儿站立许久,终究是深深吸气吐气平复了心情,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就昂起头预备跟进去。然而,让她预想不到的是,顺着二门的那条甬道才进去不多远,她就看到一个人从拐角处往自己这边迎面走来,面目隐约有些熟悉,仿佛是陈澜身边的一个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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