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兵马司兵马指挥赵德明。
此人落网之后试图自裁,幸而未能得逞。臣赶到浣衣局胡同时,遇上了萧世子及麾下人马,之后又在西岸三条胡同附近发现大批遭弓矢射杀的不明身份人,随即搜遍了整个发祥坊和日忠坊不见皇上,便决意往镜园来,结果在门口遇上了罗世子。”
陈澜也终于分辨出了陈瑛的声音,然而,听完了这长篇大论却依旧不见杨进周下落,她不禁心中发沉,到最后忍不住紧紧抓住了江氏的手。而陈瑛的话才一说完,罗旭就紧跟着开了口,却比陈瑛言简意赅得多。
“皇上,锦衣卫后街的火势已经控制,所幸此前已经借由一家铺子悄悄转移了大部分火药,并未造成大祸,家父威国公已经奉旨领兵接管外皇城红铺防务。”
罗旭也同样没提到杨进周的下落,陈澜不知不觉咬住了嘴唇,满心都是挥之不去的各种念头,甚至连皇帝对他们俩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见。直到外间的声音突然变得乱糟糟的,她又感觉到江氏在拍自己的背,这才再次惊醒。
“回来了,人回来了”
听清楚江氏的话,陈澜不禁呆了一呆,随即一个箭步到了门边上,本能地伸手将门帘打起了一条缝。从那缝隙中望了出去,就只见罗旭已经侍立在了一边,陈瑛却是伏跪在地解说着什么,杨进周却依旧不见人影,她不禁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后头的江氏。
“你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才进大门,哪那么快”
被婆婆轻声一调侃,陈澜这才讪讪地扭头隔着门帘又往外头瞧去,赫然发觉陈瑛满脸惶恐。微微一愣之后,她就立时放下了帘子往回站了站,只那些话语仍是不可避免地进入了耳中。直到门外传来了一声尖细的通传,她才连忙又凑到了门边。看到那个斗篷上沾了不少雪花的熟悉人影,她只觉浑身力气一下子都抽干了,身子一晃就软软靠在了婆婆身上。
腊月里的京城白天都是寒风呼啸,到了入夜就更是冰寒彻骨,因而,杨进周从门口进来,站稳了还没来得及下拜,就首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见众人全都在看自己,他连忙神色一肃,未料一旁先于他一步进来的韩国公张铭抢在前头解释了一句。
“这大冷天的,叔全刚刚在什刹海里滚了一圈,请皇上恕他失仪之罪。”
此话一出,众人方才明白了过来,皇帝更是摆摆手示意两人不用行大礼,又对一旁的方太监吩咐道:“去厨房看看可还有人,尽快送几碗热姜汤过来。不单单是叔全,就是别个也都是忙了大半个晚上,喝一碗也好暖暖身子。对了,萧朗怎么还不见踪影?”
方太监自是立时出门不提。而说到镇东侯世子萧朗,杨进周则解释说道:“回禀皇上,臣与韩国公前来的路上,曾经遇到过镇东侯府的人。据称镇东侯世子那边遇到的是两拨人,第二拨不由分说就将第一拨人几乎杀了个干净,所幸他布置周全,这会儿应该还在继续追击,说是要除恶务尽。只不过,他们还押了一个人来,说是浣衣局那批贼子中领头的,套着黑布头套正押在外头,皇上可要见一见?”
韩国公张铭闻言心中一动,可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有贸贸然插话。果然,皇帝皱了皱眉就立时摆摆手说:“此等乱臣贼子,朕如今没工夫理会。倒是你,你先说说那时候在什刹海西岸的情形,若是有遗漏的,请韩国公拾遗补缺。”
这样的区别待遇,韩国公张铭却并未露出丝毫不满,当即恭恭敬敬地躬身应是。当下杨进周便一五一十地将如何遇敌,如何接敌厮杀,韩国公预设伏兵如何从岸边暴起突袭,又是如何掩杀,拢共敌我死伤大约有多少人……如是种种一一道来,末了他才看向了张铭。这时候,张铭才接口说道:“皇上,差不多就如杨叔全所说。但那时候是臣负责带人收拾残局,杨叔全带人追击,所以臣不合从俘虏口中还多问出了一些东西。说是……说是贼首为一名尼姑,曾听人称其为庵主。”
说到这个,皇帝一下子想起刚刚方太监呈报外间院子中的情形时,曾经提到一度挟持陈澜的那个人正是一名尼姑,立时扭过头去,随即才想起方太监已经被自己差出去了。本想把内间的陈澜叫出来,可想想如今满屋子人,她刚刚又是好一场惊吓,他只得暂时忍下,又对张铭问道:“除了这个,可还供出了其他的?”
斜睨了一眼一旁的陈瑛和罗旭,张铭不禁露出了几分迟疑。皇帝见此情形,便淡淡地开口说道:“陈瑛,你立时整顿兵马出去,将西城兵马司和东城兵马司一并好好整饬了,再去江米巷那边和威国公会合,调换了他过来,让他直接到北安门请见。”
刚刚乍一见时那番劈头盖脸的质问已经让陈瑛心惊胆战,因而,尽管此时唯独支开他这个事实让他更觉不安,可休说外头尚有京营的众多精锐,眼下他也没有其他的余地,当下只得垂头应是。待到走出屋子,他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猛地攥紧了拳头,这才匆匆往外走去。待到了最外头的院子里,眼见已经备好了马匹,他却突然注意到了一边被两个军士紧紧挟持住的一个人。
那人头上戴着黑布套,头脸被遮得严严实实,而嘴里也大约塞了什么东西,虽然在死命挣扎,可声音却咿咿呜呜听不分明。只那和今夜其他黑衣贼子看上去完全相同的装束下,他却发现其穿着一双乌皮靴。这个发现让他脑际一震,竟是情不自禁地上上下下又是一阵打量。这一看之下,他原本的疑惑顿时变成了震惊,待到最后再也不敢多留,匆忙上马出了西角门。
直到驰出胡同和自己的一应属下会合,他才感觉到心安了些,然而,那双乌皮靴却依旧在眼前晃悠。走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勒住马,也不顾往头里身上钻的雪花,陡然之间想起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那双鞋子,脸色一时间变得一片苍白。
那不是文武百官平日上下朝穿的皮靴,而是皇室贵人的式样而且,那上头还有一圈特别的金色花纹,分明是淮王……倘若他猜得不差,那一位这一回只怕是彻底垮了。可那个蠢货栽了不要紧,要是连他也一块连累了进去,他这几十年的苦苦挣扎岂不成空?
“侯爷,侯爷?”
后头的呼唤声一下子把陈瑛从咬牙切齿的恼怒中惊醒了过来,他故作若无其事地往后头看了一眼,随即才淡淡地说:“什么事?”
“没事,只是小的看您……”
“没事就不要啰嗦”
陈瑛心头大恼,怒喝了一声,见那校尉慌忙退回去再不做声,他一把抓住了缰绳,深深吸气吐气,竭力调匀了呼吸,良久才睁开了眼睛。事到如今,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好在他前头虽是动作慢一些,可终究是一举一动都有理有据,只希望不要给人有机可趁……早知道陈澜能够如此得皇帝眼缘,他就该想方设法把人拉过来,而不是让她彻底投靠了老太太
镜园帐房的外间这会儿只剩下了皇帝和杨进周罗旭张铭,但一墙之隔的里间,陈澜虽是不曾再把眼睛凑在那缝隙往外头瞧,但耳朵却是竖得老高。然而,当听清楚了张铭和皇帝的对话之后,她只觉得一颗心猛然一跳。
“皇上,头一个人是主动告密,可猝不及防下,死尸之中却有人暴起突袭。一众属下原以为他意在挟持我,所以少不得有所松懈,竟是让那告密者为人灭口。臣惭愧之余,令属下着力搜索,终于又搜到了七人活口,因不敢私自审讯,所以就一并带了回来。只不过,臣恳请皇上,将之前萧世子交由臣和杨叔全带回来的那个黑衣人另行关押审讯。”
张铭的为人皇帝自然清楚,然而,此时这语焉不详却让他有些不快:“韩国公有话尽管直说,不要藏着掖着,在这儿的没有外人。”
斜睨了一眼有些讶异的杨进周,张铭就知道,这位多半也没有察觉到端倪。他原本是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可一想到外头看管的除了他的心腹,毕竟还有镜园的众多仆役在,有个万一不好收场,因而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皇上,萧世子交给臣和杨叔全的人,疑似……疑似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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