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事情已经了结了,都说南城兵马司的人常常过来,您再留着也没什么必要,不若只挑两个人留下……”
“不用说了,照我说的办。若杨大人那里有什么要紧情形,到时候传达不清岂不误事?”
拗不过罗旭,其他人只能照办。须臾,这座灯火通明的屋子就被虚掩上了门,内中一应打斗挣扎的痕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是人却一个都没了。而做完这一些,罗旭便带着人重新回了先前那地方优哉游哉地等。直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依旧坐得稳稳当当。果然,推门进来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杨进周。
“那边事情有变,我们必须立刻进城。”
这直截了当的一句话让罗旭身边的两个随从都有些发懵,而罗旭在一惊之后,却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抓起一旁衣架上的那件大氅披在了身上,随即问道:“我这里已经救出了人。进城的话,走崇文门还是宣武门?”
“崇文门,城门关了,吊篮总是能用的,不过要请罗兄先预备一封信。”
言简意赅的对答之后,罗旭就走上前来,听杨进周细说之后,立时让随从准备纸笔。匆匆写好了书信,他就转过身来,不容置疑地对两个随从嘱咐了两句,让他们直接去之前定下的小院,这才随杨进周出了门。到了门口,他就只见一个灰衣汉子已经牵着三匹马等在了那儿。知道这是之前安排好的马匹,他也没有多话,立时趋前上了马。
两人前脚刚刚出发不久,胡同那一头一队服色新旧不一的军汉就一阵风似的小跑赶了过来。为首的高个子军官在门口才站了片刻,里头竺老大就迎将了出来,两边又惊又喜似的认了一会人,立时一同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去,内中的喧闹一时更盛。
夜色下的紫禁城没了白天来来回回的人群,只有外皇城和内宫城外头的红铺巡卫仍在按照规矩传铃值守。宫城的四门已经完全下钥,隐隐约约仍然能听到天街那边传来天下太平的声音。这一晚,文渊阁是次辅杜微方当值,由于手头的事务众多,已经快四更天了,他却依旧没有合眼,只在书桌前核对着江南几省的夏税数字,看到最后忍不住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疼的鼻梁,又戴上眼镜看了看那叠文书,继而支着脑袋沉思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唤,他应了一声后,一个文书就匆匆走进了直房,躬了躬身说:“杜阁老,东安门上传来了消息,罗修撰带着右军都督府杨大人在宫门前,说是有要紧事情陈奏。如今宫门已经下钥,守门的禁卫原不肯通融,但罗修撰说是事情十万火急,又预备了书信一封,于是那边的郑千户接了之后,请小火者从东华门送进来呈杜阁老。”
闻听此言,杜微方顿时眉头紧皱,旋即就吩咐拿上来。他却不忙拆开,先验看了一应封口全都完好,他这才拆封取出了信笺。信大约是罗旭仓促写的,平日一丝不苟的小楷此时却略显潦草,言辞中只说不合与杨进周在外头撞见了一件大事,生怕有变,所以需得连夜禀报。在斟酌了片刻之后,他就摘下了鼻梁上那副眼睛,沉着地站起身来。
“杜阁老?”
“拿着我的印信,去古今通集库寻王公公,就说我有要事,需得从东华门出去一趟。”
见那文书先是一愣,随即就答应一声出去了,杜微方不禁拽了拽下颌那几根胡须。这当口让罗旭杨进周进宫难,可他出去见人却还算容易。两人全都不是那种一丁点事就咋咋呼呼的人,只希望不要真是什么**烦就好。光是今天宫里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
由于有古今通集库的王公公相陪,再加上杜微方乃是内阁次辅,因而东华门上最后还是放了行。一路出了几道门,直至东安门时,那守门的将领却不敢开门,只是将杜微方领到了刚刚接信时券洞大门的小窗口。透过那小小的窗口,借着火把和灯笼的光芒,杜微方好容易认清楚了外头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杜阁老,事情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罗旭凑上前来,低声把之前圣手刘被人掳去,有人胁迫他在腊月二十三封印日,将当日内阁递交皇帝的公文节略誊抄一份出来的事情说了。见门那边的杜微方脸色晦暗不明,他忙又将今晚救人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才尴尬地说,“虽说也可以知会官府,可我生怕失去了时机……”
“好了,纪曦你既然都说完了,那换叔全过来”
见罗旭转身无可奈何地向自己一摊手,杨进周便走上前去。先是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追踪那三人却找到了那一家分明是锦衣卫在外城总哨的车马行,旋即把派了游二进去打探的经过逐一道来,末了,他才伸手递了一样物事进去。
“杜阁老,这件东西是他在稻草堆里头无意中翻出来的,我那时候略略打量了一下,瞧着像是宫中的物件。”
“你说什么?”
杜微方原本就已经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此时闻言更是大为震惊。伸手把东西接过来,他二话不说直接后退两步,抢过了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借着那熊熊火光打量了东西好一阵子,他便认出这是一个珐琅镶金五彩香盒的盖子,盖子里头依稀还刻着几个字,可在外头这样的灯光下着实难以看清楚。即便如此,先头的那些内容也足以让他做出判断。
“那个进去打探的人你也带来了?”疾步走到小窗前的杜微方见杨进周点点头,立时不由分说地吩咐道,“你和纪曦,还有那个人一起在这等着,我立时去乾清宫求见”
说完这话,他就转过身来,待到那郑千户面前就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直到我回到这儿为止,刚刚在这儿值守的人一步都不许离开”
“杜阁老,这……从前宋阁老曾经吩咐过,值守外皇城四门的军官,每两个时辰需得巡视一圈,我这立刻就要去了。再说,如今管宿卫的是阳宁侯,刚刚已经知会过他,他说是按规矩从事……”
“宋阁老是宋阁老,阳宁侯是阳宁侯,那是寻常时候的做法我记得夜晚值守宫城,素来由当夜留守文渊阁的内阁大学士决定,听我的吩咐就是若出了差错,一应自有我来扛”杜微方说到这里,信手就递过了自己的随身私章过去,“拿着此物,想来你也不会怕我赖账”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原本还怕出岔子的郑千户方才犹犹豫豫答应了下来。而王公公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杜微方扯着他直接原路返回,路上直说有要紧事要求见皇帝,他立时吓了一跳,苦苦劝了一路却依旧拉不回这头有名的倔牛来,也只得自叹倒霉,只得跟着前往乾清门。让他诧异的是,原以为乾清宫里头刚换了管事牌子,那一位未必肯担责任,可不消一会儿,里头就传话让杜微方进去。而他在乾清门下头只等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到刚刚步履匆匆的杜阁老又是紧赶慢赶地出了来,手中还捏着一面金牌信符。
“杜阁老,这是……”
“皇上有旨,开东安门,宣罗旭杨进周……还有那个游二”
乾清宫东暖阁这一整夜就没有熄过灯。前半夜,是因为皇帝心绪不佳,一个人在东暖阁中写字,精致的竹编字纸篓里多了无数团揉得乱七八糟的字纸。后半夜,正打算就寝的皇帝却意外接到了杜微方的请见,等得知事情之后便当机立断颁了信符出去,等到见着了自己一向信赖的两个年轻大臣,他脸上那原本已经流露出深深困倦的眼睛一下子又变得熠熠有神。
靠近西华门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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