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雷声响彻夜空,听得人心惊。
背后的石头坚硬冰凉,将腰硌得生疼。
雨珠打落在她身上,菜篮里的蔬果散落一地,沾上了混杂着雨水的污泥,比她身上那些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摔了一跤摔傻了,坐在地上愣了许久,看着快速红肿起来的脚腕和带血的掌心出神。
原本只想趁着还未雨,将田里那些蔬果摘下,还可以拿去同姐妹们分享。
毕竟是她婚前最后一个乞巧节,明年的这个时候,恐怕就不能同她们一道玩耍、喝果酒了。
她自家酿的果酒味道甚美,村中娘子们都爱饮上几口,这次她专程带上一坛,同她们好好饮上一场。
谁知就是这酒惹了祸。
东西多了便显忙乱,她一手提着不轻的酒坛,一手拎着蔬果,田野小路碎石多,一时不察,整个人便翻进了田里。
她觉得自己铁定晕了有一刻钟。
或许也没有,但她确实神思恍惚,脚腕上的疼痛直冲脑门,掌心满是血痕,应当划伤了不少。
酒坛摔破,似乎还有何处被碎片划破了。一时却没什么精力去检查自己,光是右脚的脚腕,便够她疼到头脑发白,眼冒金星。
缓了好一阵子,姜馥莹试着站起,可不过动弹一下,便痛弯了腰,再也没了尝试的勇气。
面上胀得滚烫,她无助地看着自己所倒下的地方——周围有不矮的作物遮挡,天色又晚,务农的村民早就归家,更何况,瞧着天色隐隐是要下雨。
她尝试呼唤几声,果真不曾有任何回应,倒是蝉鸣蛙叫从未停歇,像是应和着她的呼喊。
香甜的果酒气与泥土气息混合在一起,即将来临的夏雨也弥漫着闷热的气息,姜馥莹疼出了满头的汗,再后来,便是从天而降的雨水打落在身,冰凉刺骨的了。
姜馥莹打了个寒战。
雨越下越大,有时觉得豆大的雨珠几乎要将自己整个砸碎,有时又觉得是要将自己淹没,无边的黑暗与潮闷包裹着自己,无处解脱,无处可逃。
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某个深夜,也是这样的暴雨,茂密山林中,马车疾驰。
马蹄声不绝,孩童尖利刺耳的哭声惊走栖息的飞鸟。
不曾带走的玩具、珠花,怀着孩子仍旧安抚着爆哭不止女儿的妇人,还有马车外那淋着大雨,浑身湿透也不敢停歇半刻的男人。
马鞭一次次落下,打得马儿嘶鸣也不敢停止。
马车颠簸,震得车内二人俱都头晕恶心,五六岁的女童嚎哭,嗓子都要哭哑。
然后——
姜馥莹瑟缩起来,将自己在暴雨里缩成小小一团。
头埋在膝盖处,任暴雨倾盆打在她身,衣衫早已湿透沾满污泥,冰凉地贴在身上。
父母宠爱的她自也懒散过,如桐花一般,父母珍之爱之,不舍得在家做一点重活。父亲从未鞭打着让她学习医术,不过是耳濡目染之下,常在一旁将她带着看诊,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会一些。
可她确实也不曾学到精髓,学了点皮毛,不会正骨。
她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没有断。
但是真的很疼。
姜馥莹身子微微发颤,这样黑的夜晚,这样冷的雨夜,加上脚伤,一幕幕都让她回到十年前那一个漆黑的山林中。处处都有能吞人的猛兽,要将他们一家四口一网打尽。
神思惶惶,只怕无人会来寻她。阿娘身弱,常渊眼盲,桐花大大咧咧估计不会放在心上,只能盼着明日一早来务农的村民将她送回——但愿她还能清醒到那时候。
另一条腿的膝盖也发痛发胀,姜馥莹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雨声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声响,她恍惚中,似乎听得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馥莹、”男声有些熟悉,“馥莹?”
她不记得是谁的声音了,隔着重重雨幕,整个人的魂魄都要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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