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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部分(第2页)

脸冻得红红的女主人从怀里掏出两只带哈气的瓶于,放到桌子上。

“来,祝贺一下,一路平安!”普罗霍尔兴致勃勃地说。他闻了闻烧酒,单凭酒味,就判断说:“是上等好酒!劲头儿大得很!”葛利高里喝了两杯,推说累了,便走回家去。

第七卷 第二十六章

“好啦,战争要结束啦!红军把咱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回咱们一退就退到海边,直到咱们的屁股淹到海水里为止,”普罗霍尔把爬犁赶上山岗的时候说。

山下是炊烟缭绕的鞑靼村。夕阳已经沉到镶着粉红色雪边的地平线后面去了。

积雪在爬犁的滑杠下面咯吱咯吱响。马匹缓步走着。葛利高里斜躺在两匹马拉的爬犁后座上,背靠着马鞍子。阿克西妮亚裹着一件镶皮边的顿河式皮袄,坐在他旁边。

她的黑眼睛在白绒毛头巾下闪着喜悦的光芒。葛利高里不时斜眼看看她,看到她那冻得红扑扑的温柔的脸颊、浓密的黑眉毛和结上白霜的弯弯的睫毛下面闪耀着蓝光的白眼珠儿。阿克西妮亚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莽莽一片、到处是雪堆的草原。踏得平滑如镜的大道和远方烟雾弥漫的地平线。一向难得离家外出的阿克西妮亚觉得这一切都那么新奇,所以什么都引起她的注意。但是偶尔,她垂下眼睛,觉得睫毛上的白霜有一股刺得痒酥酥的、异常舒服的冷气。她笑了,多年梦寐以求的宿愿竟这么突如其来地实现了——跟葛利高里一起远走高飞,离开鞑靼村,离开这块亲爱而又可诅咒的地方,在这里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在这里,她跟没有爱情的丈夫煎熬了半辈子,这里的一切都浸透了使她不能忘怀的辛酸的回忆。她笑了,因为她全身都感觉到葛利高里的存在,已经不再去想,这是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才换得的幸福,也不去想那像在远处招手的、笼罩在迷雾中的地平线一样渺茫的未来。

普罗霍尔偶然回头看一眼,看见阿克酉妮亚冻得红肿的嘴唇上挂着颤动的微笑,就气恼地问:“哼,你呲着牙笑什么呀?像个新嫁娘!从家里飞出来啦,高兴是吧?”

“你以为不高兴吗?”阿克西妮亚响亮地回答说。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你真是个胡涂娘儿们!这出戏还不知道怎样收场呢,你先别嘿儿嘿儿地笑,闭上你的嘴巴。”

“对我来说,不会更坏啦。”

“我一看见你们俩,简直就恶心得想吐……”普罗霍尔怒冲冲地把马抽了一鞭子。

“那你就回过头去,把手指头放到嘴里,”阿克西妮亚笑着建议说。

“你又说胡涂话啦!照你说,我就嘴里含着手指头一直跑到海边吗?真有你的!”

“那你为什么恶心得要吐呀?”

“你最好还是闭上嘴吧!你男人哪?姘上个野汉子,就跟着人家瞎跑!如果司捷潘回来了,那可怎么办呀?”

“我说,普罗沙,我们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吧,”阿克西妮亚央告说,“不然,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我才不管你们的事呢,你们的事儿跟我有什么相干!难道我不能说说自个儿的看法吗?难道我给你们当车夫,就只能跟马说话吗?真是岂有此理!不,阿克西妮亚,你生气也好,不生气也好,就应该用一根结实的柳条狠狠地抽你,抽你,还不准你哭叫。至于说到有没有好处,你别吓唬我啦,我的好处全都随身带着哪。我的好处很特别,它叫我唱不出歌,睡不成党……懊,可恶的东西!你们怎么总是迈八字步呀,大耳朵鬼!”

葛利高里含笑听着他们嚼舌,后来就和解地说:“你们先别吵个没完啦。咱们的路还远得很哩,有你们吵的时候。你干吗要跟她瞎缠呀,普罗霍尔?”

“我跟她缠是要叫她今后别跟我顶嘴。”普罗霍尔恶狠狠地说,“我现在是这样看的,世界上再没有比女人更坏的啦,比贪官污吏还坏……我的老兄,这是上帝创造的最坏的玩意儿!我真想把她们这些害人精统统消灭,一个也不留,别让她们再在人间招摇撞骗啦!我现在简直恨透她们啦!你笑什么?幸灾乐祸——最可耻啦!

哪,拿着缰绳,我要下去一会儿。“

普罗霍尔徒步走了半天,后来又上了爬犁,再没有搭话。

他们在卡尔金斯克过了夜。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就又上路了,到天黑时已经走出了六十俄里。

大队难民车辆络绎不绝地涌向南方。离开维申斯克镇地区越远,葛利高里就越难找到住宿的地方。在莫罗佐夫斯克附近遇见了第一批哥萨克队伍。有一支总共不过三四十个骑兵的队伍,而辎重队的车辆却长得一眼看不到头。村子里的房子到傍晚就全被占用了,不仅找不到住宿的地方,连拴马的地方都找不到。葛利高里在一个道利人居住区,毫无目的地找寻着可以住宿的房子,最后,只好在板棚里过了一夜。到天快亮的时候,在暴风雪中打湿的衣服全都结上冰,冻得翘了起来,一动就沙沙作响。葛利高里、阿克西妮亚和普罗霍尔几乎都冻得一夜没有睡,直到快天亮时,在院子里生起一个火堆才暖和过来。

第二天早晨,阿克西妮亚胆怯地建议说:“葛利沙,咱们可以在这儿再住一天吗?整整挨了一夜冻,几乎一点儿觉也没有睡,是不是——咱们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呢?”

葛利高里同意了。费了很大劲他才找到一间空屋子。辎重队从黎明时就登程了,但是带着一百多伤兵和害伤寒病的战士的野战医院也留下来休息。

一间小屋里的肮脏的土地上睡了十来个哥萨克。普罗霍尔把草垫子和装食物的口袋拿了进来,在门边铺上干草,攥着一个睡得很死的老头子的腿,把他拖到一旁,粗鲁、亲热地唤道:“阿克西妮亚,躺下吧,看你一夜折磨得都没有人样啦。”

夜里,这里又挤满了人。黎明时分,胡同里生起了火堆,不断地传来人声、马嘶和爬犁滑杠的咯吱声。天刚蒙蒙亮,葛利高里就唤醒普罗霍尔,小声对他说:“套上爬犁。动身吧。”

“于吗这样早?”普罗霍尔打着呵欠问。

“你听听。”

普罗霍尔从鞍垫上抬起头来,听见了低沉、遥远的大炮轰鸣声。

他们洗过脸,吃了点腌猪油,就从又热闹起来的小居民点驶了出来。胡同里停着一排一排的爬犁,人们在奔忙,在黎明前的昏暗中有人沙哑地喊:“不行,请你们自己把他们埋掉吧!等我们挖好了六个坟坑——就要到晌午啦!”

“为啥俺们要去埋他们呢?”另一个人心平气和地问。

“你们会去挖的!”嗓音沙哑的人喊。“如果你们不愿意挖——就叫他们挺在这儿好啦,在你们这儿烂掉,与我毫无关系!”

“您这是怎么啦,大夫老爷!如果过路的死人都让俺们埋,那俺们别的事儿就全不用于了。是不是还请你们自个儿埋掉吧?”

“见你的鬼去吧,傻瓜!难道要我为了你把野战医院交给红军吗?”

葛利高里绕过满街的车辆说:“死人谁也不要……”

“如今连活人都顾不过来,还管什么死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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