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上哥萨克骑的那匹马,向自己原先率领的几个连在的地方驰去。那里已经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黎明时分,红军发起了进攻。红军的散兵线在浓重的大雾中站立起来,寂然无声地向维申斯克方向移动。红军的右翼在一片涨满水的洼地附近耽误了片刻,后来就在齐胸的水里,把子弹盒和步枪高高举在头顶上,胜水过去。过了一会儿,顿河沿岸山上的四个炮兵连协调、威严地响起了炮火。炮弹刚刚开始对树林展开扇面形的排炮轰击,叛军就开火了。红军已经不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而是端着步枪跑起来。一颗榴霰弹在他们前面约半俄里的树林上空干巴巴地爆炸了,炮弹炸断的树本倒了下去,升起一团团的白烟。两挺哥萨克机枪短促地扫射起来。红军战士的第一道散兵线开始有人倒下去。忽而这边,忽而那边,散兵线上背着卷起的军大衣的士兵被子弹打中的越来越多,他们仰面朝天或者嘴啃泥,倒在地上,但是其余的人并不卧倒,于是他们和树林子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一个身材高大、光着脑袋的指挥员把军大衣襟掖起来,身体略微向前探着,在第二道散兵线前面大步轻捷地跑着。散兵线有一会儿工夫放慢了脚步,但是指挥员一面跑着,一面回过头去,叫喊了句什么话,于是人们就又跑起来,沙哑、可怕的“乌——拉!”声重又喊得越来越响亮。
这时哥萨克的全部机枪都哒哒地响起来了,林边上的步枪也不停地猛烈地射击……巴兹基连的一挺重机枪开始从站在林边、带着连队等待出击的葛利高里身后的什么地方,进行长长的连发射击。红军的几道散兵线动摇了,卧倒了,开始进行抵抗。战斗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但是叛军射击的火力非常猛烈,使红军的第二道散兵线支持不住,站起来往后跑去,跟正冲上来的第三道散兵线混在一起,乱成一片…
…很快河边草地上到处是慌乱地往后逃跑的红军战士。这时葛利高里就把自己率领的几个连快速带出树林,排好队形,进行追击。全速奔袭来的奇尔河连切断了向木筏溃退的红军士兵的去路。在紧靠顿河岸上的树林边展开了肉搏战。只有一部分红军冲到了木筏跟前。他们把木筏挤得满满的,划离了河岸。剩下的被压到顿河岸边的红军战士拼死挣扎、抵抗。
葛利高里命令自己的几个连都下马,又命令看守马匹的战士不要走出树林,就率领哥萨克往岸边赶去。哥萨克们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越来越逼近顿河岸。一百五十名红军战士用手榴弹和机枪击退逼上来的叛军步兵。木筏已经又往左岸划过来,但是巴兹基连的哥萨克用步枪把划桨的人几乎全都打死了。留在这岸的红军战士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扔掉步枪,企图袱水过河。卧倒在深壕边的叛军用步枪射击他们。许多红军战士无力袱过顿河的激流,淹死在河中。只有两个人平安地袱过了河:一个身上穿着蓝条的海军衬衣——看来,是个游泳高手——脑袋冲下,从陡立的河岸上一跃而下,扎进水里,露出水面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顿河中心。
葛利高里藏在枝叶茂密的柳树后面,看到水兵一划有一沙绳远,挥臂向对岸游去。还有一个平安无事地游到对岸。他站在齐胸深的水里,打完了全部的子弹;用拳头朝哥萨克这边恐吓着,喊叫了些什么,然后斜着向对岸游去。子弹在他周围吱吱叫,但是没有一颗打到这个幸运儿的身上。他在从前的牲口栏旁边上了岸,晃了晃身子,便不慌不忙地爬上河崖,往有人家的地方走去。
其余困在顿河边的红军战士卧倒在沙丘后面。他们的机枪不住气地扫射着,一直打到机枪散热筒里的水沸腾起来,才哑巴了。
“跟我来!”机枪一停,葛利高里就小声地命令道,他拔出马刀,朝沙丘走去。
哥萨克们艰难地呼吸着,脚步凌乱地跟在他后面走着。
离残余的红军士兵不到五十沙绳远了。三排齐射以后,一个身材高大、黝黑的脸膛和黑胡子的指挥员从沙丘后面挺直身子站起来。一个穿着皮上衣的女人搀着他。
指挥员受了伤。他拖着受伤的腿,走下沙丘,端正了手里的上着刺刀的步枪,沙哑地命令道:“同志们!前进!打这些白党!”
这些勇士唱着《国际歌》,进行反冲锋。视死如归。
最后壮烈牺牲在顿河岸边的一百一十六名红军战士,全是国际连的共产党员。
第七卷 第三章
深夜,葛利高里从司令部回到了住所。普罗霍尔。济科夫正在篱笆门口等他。
“你没有听到阿克西妮亚的什么消息吗?”葛利高里的声调里带着故意装出的冷淡口吻,问道。
“没听到,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啦,”普罗霍尔打着哈欠回答说,但是又立刻很害怕地想:“糟糕,可不要又逼着我到处去找她……见他妈的鬼,我简直是倒了大霉啦!”
“给我打水洗脸。我浑身是汗。去,快点儿!”葛利高里已经是怒冲冲地喊道。
普罗霍尔从屋子里打来水,用杯子往葛利高里捧成勺子形的手掌里倒了半大。
葛利高里痛快地洗着,然后脱掉汗臭刺鼻的军便服,央告说:“往背上浇。”
汗湿的脊背被冷水一浇,他舒服地叫了一声,打了个喷鼻,把被皮带勒痛的肩膀和长满黑毛的胸膛使劲揉搓了半天。他用于净的马衣擦着身子声音里已经透着几分高兴,命令普罗霍尔说:“明天早上给我送马来——你就收下,把它洗刷干净,喂点儿料。我自己不醒,你别叫我。但是如果司令部派人来,你就叫我。明白了吗?”
葛利高里走到板棚里,躺在一辆大板车上,立刻就酣睡起来。黎明时冻醒了,他蜷了蜷腿,把被露水打湿的军大衣往身上拉了拉,太阳出来以后,又打了一个盹儿,七点钟左右,被大炮的轰鸣声惊醒了。市镇上蔚蓝的晴空中,有一架飞机闪着乳白色的光亮在盘旋。顿河对岸正在用大炮和机枪对着它射击。
“要知道他们可以打中它呀!”普罗霍尔一面用刷子拼命刷着那匹拴在马桩上的高大的枣红马,一面随口说。“瞧,潘苔莱维奇,给你送来一匹多好的马!”
葛利高里匆匆把儿马打量了一番,满意地问:“我看不出它有几岁口。大概有六岁口了吧?”
“六岁口。”
“哦,太好啦!腿儿很细,就像穿着丝袜子一样。是匹好马……好,备上它,我去看看这是谁飞来啦。”
“太好啦——没有说的。就不知道跑起来怎么样?不过从各方面的特点看,准会跑得很快的,”普罗霍尔一面嘟哝着,一面勒紧马肚带。
又有一团榴霰弹爆炸的白色烟雾在飞机旁边升起。
驾驶员选择好着陆地点,急速降了下来。葛利高里从板门里冲出去,往镇上的公用马厩驰去,飞机就落在马厩后面。
原来镇上的公用种马马厩里——建筑在市镇边沿的一排长长的石头房子——挤满了八百多名被俘的红军战士。看守马厩的哥萨克不放他们出来大小便,里面又没有便桶、弄得马厩附近臭气熏天。从门缝下面流出一道道的恶臭刺鼻的尿水;绿豆蝇像一片黑云似的在上面营营飞鸣……
在这座关了这么多等死的犯人的监狱里,呻吟声日夜不断。俘虏死于精力衰竭和在他们中间肆虐的伤寒病与赤痢。死尸有时候在那里放上一昼夜还不抬走。
葛利高里绕过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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