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锘奶奶还在的时候,曾跟她开过个玩笑。那时小安还没有花店,苏锘的性格倒是有点开始转变了。她的奶奶看着越发冷淡的苏锘会苦恼,但在外人眼里苏锘就没变过,还是那么寡言,路过她家的那些小孩还是会打闹着叫苏锘“哑巴”。每次只要小安在,他们一叫小安就会愤怒地回骂。可小安到头来还是温温柔柔的人,一点也干不来骂人这种事,最后还是要奶奶挥舞着扫把,把这群人赶走,领回面红耳赤的小安。
苏锘对这些话却没在意,从小到大她亲生父母骂的比这难听多了,骂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真的变成父母口中的那样。那些人也不过是讨个嘴快罢了。
她每次就那样漠然地看着她的奶奶和哥哥回来,奶奶还是想像对小时候的她一样对她,于是扬扬手里的扫把冲苏锘说道:“看,我和小安替你打跑那些小屁孩了。”
小时候的苏锘会故作矜持地点点头,然后就站在原地等着奶奶来抱抱她。要是奶奶不来抱她,她也不会开口,这样也免了尴尬。
可老太太记性再不好,也会把扫把给小安,不慌不忙地走上去抱住孤零零的苏锘。
后来苏锘也就不回应了,奶奶和哥哥凯旋而归时她总是拿着另一把扫把摆摆样子,认认真真地扫着门前她已经扫过无数遍的路。奶奶还是会笑着来抱住她,也不说话,苏锘也不挣扎。
苏锘都不曾开口,可她奶奶一直都知道那个脾气死犟死犟的小孩等着她的拥抱。
就这样几次下来,苏锘开始变坏的性子才有了好转的现象。苏锘也不记得是哪一次奶奶抱她的时候自己问了一句傻话:“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苏锘依稀记得,问话那次她已经比奶奶高了,再加上老太太年纪大了有点驼背。老人家抱她时要再伸点手才能碰到苏锘的头。老人家声音不紧不慢,像是破旧收音机里传来的那种叙事的感觉:“我有时候觉得我要是你姥姥就好了。”
“你看那些走在大街上的小孩见我时虽不认识我,但还是会乖巧地叫我一声奶奶。”
“也许当你叫我姥姥时,我才会觉得你真的把我和那些你不认识的老人区分开了。”
“可惜苏锘小朋友太抢手了,我努力了半天,才混了一个奶奶的角色当当。”
老人家一下一下摸着苏锘的头发,仔细地把它们拉顺:“所以,好不容易找到的小朋友,怎么会不好好照顾呢?”
那次的问话换来的是老人几乎珍重的回答。这种事情太容易被偏执的苏锘忘却了,现在想起来也是为了理解游昭叫那位老人“奶奶”的心理。
那位温柔的老太太,还是有点看走眼了。捂了半天都捂不暖的冰块,也不知道有什么不能放弃的理由。
“你跟你奶奶的关系到底是什么状态。”苏锘极为头痛地看着自己那串被舞地快飞起来的钥匙问道,“考虑好了再说,我最见不得看不到老人的关心的人了啊。”
“关系吗,准确来说都可以算是仇人了吧。”游昭偏头想了想,有点抱歉地说道,“那些事,他们都说是我引起的。”
“什么?”苏锘下意识地问道,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已经停止了,再回看游昭时游昭肉眼可见地愧疚起来。
不过还是同前几次一样,游昭那抹神情立刻就消失了。那人又挂上欠打的笑脸说道:“听说过坊间传闻的那种故事吗,就是寻仇的小孩被仇人收养,然后动用巫术把仇人一家都杀死的故事。”
“听说过,不过后面都跟着‘你这种情况也是将要被缠上的迹象,我这有符报平安,只需几大洋’这种东西。”苏锘说着不知想起什么戏谑地看着游昭,“怎么,写新闻的高材生也信这些?”
“不才,高材生在邻居嘴里正是那个寻仇的小鬼。”被苏锘这么一打趣,游昭也换了更懒散地语调回答。就好像那些言语谈论的不过是菜价一样简单。
“你抱歉。”苏锘也实在想不到看着就是矜贵大小姐的人还有跟她一样被流言议论的经历。又想想刚刚自己几乎是踩着人雷点走的举动,脑中骤然出现了一个词语——恩将仇报。
这位好人当了一下午的游记者被虽说毫不知情,但听问话就像事先预谋的苏锘抓着痛处戳。
记者都这么闲吗?还有,被戳了痛处就说啊,装什么坚强。苏锘冷着脸想道。
而真正应该伤心的那位欣赏了一会苏锘自责但又不知怎么补救的只好摆出一副“谁也不想管”的冷淡神情后实在没忍住,咧咧嘴角,还是笑了。
只不过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而已,但苏锘就像听到了似的瞬间抬头,有些恼怒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你确定说了你不会生气?”
“快说。”
“我在笑。”游昭又闷闷笑了一声,“某人自己被别人说的时候没一点反应,这时候倒还关心起我来了。”
“真是太可爱了。”
苏锘现在只想把这位眼瞎的介绍给她奶奶认识认识,也不知道她俩是怎么看出自己可爱的。还有就这个大心脏,倒还真不需要别人关照了。
“好了,再想多点就可以凑满数学题条件了。”游昭正了神色,把钥匙拿在手里问道,“这下,可以安心住在这了吗?”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苏锘看着这个跟同事一点也不热络,偏偏在她这处处帮忙的游昭。苏锘是熬习惯了,但游昭还是看上去十分有精神。应该是为了让老太太眼睛舒服些,这间屋子的灯也是暖光,就像秋日的太阳,不烦人但会让整个人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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