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孝棚,一眼就看见沈二老爷一脸哀戚的守在那里,正吩咐小厮们拿着对牌去领丧事要用的东西。沈紫言微微有些诧异,沈二老爷要是全权做主的话,这丧事的花费,只怕有不少要沈二老爷自己拿出来了。沈大太太那样的人,可不见得就会拿出银钱来帮衬沈二老爷。
转念想到沈二老爷在沈大老爷翻车一事上的暧昧立场,沈紫言又觉得这事可是医意料之中的事情口说不定现在沈二老爷正是怀着愧疚之心来替沈大老爷办一场体面的丧礼。沈紫言叹了一口气,杜怀瑾已上前去给沈二老爷行礼。
沈二老爷见着杜怀瑾和沈紫言二人,一瞬间神色说不出的复杂,随后又恢复了常色,因为是丧礼,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热情.只淡淡点了点头,“你们来了!”话音刚落,就听小厮来报:“大姑爷和大姑奶奶来了!”
沈紫言也有些时日未见到沈紫诺了,自李仁天折以后,还未曾知道沈紫诺如今状态如何,闻言立刻就迎了出去。
沈紫诺也是一身雪白的衣衫,和李骏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她虽然神色哀伤,可看得出来,面色很好。沈紫言也就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李仁夭折一事,并未给她造成太大的打击。
或许那时她想要认下李仁.也就是一时的同情心,等到她冷静下来,自然就会知晓其中的厉害。沈紫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着她脸色苍白,心里生出一股忧虑之意来。
拉着她向西走了几步,待到无人时就低声问她:“昨日听说你身子不爽利,正打算去探望,就出了这事,你没事吧?”沈紫言笑得云淡风轻,“没事,就是有些着凉罢了。”沈紫诺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披麻戴孝的大太太身上,长长的叹息:“日后大伯母和堂妹堂弟们,孤儿寡母的,不知道多艰难。”
沈紫言没有接话,只是在视线所及处.拨寻杜怀瑾的身影。只见杜怀瑾站在那里,不知在和李骏说些什么,神色始终是淡淡的。沈紫言心内也明白,多半是上次李仁的事情在杜怀瑾心里留下了隔阂,导致他对李骏的印象有些不好。
沈紫诺倒没有瞧出什么不对劲,反而和她闲话:“这事也太突然了,我得到这消息时,还是在婆婆那里用早膳,当时惊得筷子都几乎落在地上了。”沈紫言想起自己初听到噩耗时的吃惊,十分理解沈紫诺的感受,“死生之事,本就是变幻莫测。”沈紫诺就叹道:“果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就出了这事!”
沈紫言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只是还没有等她岔开话题,就见大太太由海棠扶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了过来。沈紫言和沈紫诺所站的位置是角落,也不是太过显眼的地方,大太太既然寻了来,多半就是有话要说了。
下意识的,沈紫言就觉得大太太不可能有什么好话,只是出乎意料的,沈大太太对她们姐妹俩的态及格外的热忱。先是和她们一起吃茶,不停的拉着家常,叹息沈大老爷突然的故去给她带来的伤心,“昨天还好好的,谁能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又恨恨的开始咒骂:“要不是那群狐朋狗友,你们大伯又怎么会大晚上的出去吃酒!”
沈紫言不由抚额,这话她还真不好接口。沈紫诺显然也是找不到插话的地方,一直沉默的听着大太太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概叹。然后,就开始哭诉家道艰难来,“……又没个营生,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沈紫言心里冷笑了一声,之前说那么多话,恐怕也是为了引出这一句家道艰难吧。
不得不承认,沈大太太这通哭诉,哀婉动人,只是,沈紫言对于沈大太太,已经无话可说,自然也就不会拿她说的话当回事了。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对于沈大太太的哭诉,只当没有听见一般。
沈紫诺却陪着垂了一回泪,也暗自叹息了许久,沈大太太见沈紫言始终冷淡以对,只得转而想沈紫诺哭道:“你四妹妹眼看着也是十七岁的人了,就有那嫌贫爱富之人,看不上她。你也是知道的,你四妹妹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到头来婚事也没有着落......”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果然,沈紫诺听着这话,眉目中有了一丝松动。沈紫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大伯母心也忒急了些,大伯父尸骨未寒,为四堂妹说亲也要等到三年以后,这事一时半会倒也不急。”将沈佩夏的婚事从钱财上拉扯了出来。
沈紫诺想了想,也是,又见着对面的沈紫言投来警告的一瞥,虽不知她是何意,可她自小就聪慧过人,看她的眼色行事,自然不会走了大褶子。也就附和道:“三妹说得对,大伯母也不必太心急,这事可以慢慢来,时日还长着,不怕挑不到好的。”
大太太脸色微僵,随即讪笑道:“我们家佩夏到底不比两位姑奶奶,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家,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沈紫言早已对她的话处变不惊,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给自己自寻烦恼。听着大太太的话,也不否认,拉着沈紫诺起身,“这屋子里闷得慌,我们出去走走。”
沈紫诺忙站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沈紫言身后,一齐出了屋子,走到抄手游廊上时,眼看着左右无人,忍不住问:““你方才是想说什么?”沈紫言冷笑:“既然有功夫哭诉艰难,倒不如想想当初为何有闲钱来买那么些姬妾!”沈紫诺眼中一黯,嘴角微嗡,终究是没有说话。
马车上,沈紫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能歇会了。”杜怀瑾紧贴着她坐着,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是不是很累?”“累倒不觉得。”沈紫言想到前世在沈大老爷府上的种种遭遇,探了探眉心,“就是不喜欢那地方。”
杜怀瑾只当她是对沈大老爷和沈大太太不喜,也没有别话。探了探她的头发,轻笑道:“忍一忍,也就是几天罢了。”沈紫言哀怨好睨了他一眼,说得倒是轻巧,就这么几天,每天要在自己前世经历过噩梦的地方来来去去,怎么想怎么不快。
只是也没有办法,每天还是和杜怀瑾在福王府和沈大老爷府上来往。
三日以后,沈紫言也就不必再去那里了,现在就是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停灵日过去以后再去一趟即可。不管怎么说,沈大老爷的丧事,暂时算是消停了。
只不过,也不知是这几日太奔波的缘故还是怎的,沈紫言只觉得自己比起前几日,更没精打采了些。杜怀瑾见着也是暗暗心焦,亲自去太医院堵住了正要给太妃瞧病的常太医,让他进福王府来给沈紫言瞧病。
只是常太医瞧了又瞧,只说是沈紫言身子月刚痊愈,难免有些精力不济,让好生将养着。杜怀瑾自然有些疑虑,又去找了太医院其他太医,说法也都是大同小异。沈紫言也不欲为了自己一点小事闹得阖府不宁,私下里也劝杜怀瑾不要太过紧张,一面小题大做,反倒是闹笑话。
杜怀瑾颇感无奈,然而沈紫言话已至此,总不能让她在病中还不称意,只得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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