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西华门边上原本只有一座御酒房和六科廊,但如今六科廊西边又多了一座小院,那便是阳宁侯陈瑛的临时住处。他虽然好色,但还不至于无女不欢,再加上此前也曾在衙门一住一个多月,对于住在这里清心寡欲的日子,他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然而,四更过后来自东华门的一个讯息,却让本想打盹的他完全没了睡意。
罗旭和杨进周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请见杜微方不但亲自去见他们,而且似乎还去乾清宫禀报了
“阳宁侯。”
听到这声音,陈瑛倏然回头,随即就看到一个小火者满脸堆笑地进了屋子来。认出是原本分派到自己这儿服侍的,他就皱眉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侯爷,小的只是奉命带几句话给您。”那小火者虽是被这呵斥惊得后退了一步,但随即就露出了光棍的表情,“您如今有丧在身,不知道的人顶多说您命里克妻,但知道的人恐怕都会觉得已故阳宁侯夫人死得蹊跷,就是皇上也难免心中生疑,否则也不会解了您的都督之职,派了这么个有名无实的总领宿卫给您。如今这当口,与其犹犹豫豫首鼠两端,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陈瑛一下子明白这小火者背后是什么货色,心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面上却纹丝不动,仿佛此人所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果然,下一刻,那小火者便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地说道:“刚刚小的瞅见有人过来,外头亦是动静不小,不知道侯爷是能告诉小的外间发生了什么,亦或是许小的出去打探打探?”
面对这肆无忌惮的态度,阳宁侯陈瑛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勾了勾手示意这小火者过来,待到人大大咧咧地上前,他突然对着其颈侧斜劈一记手刀。眼见人一声不吭地软软倒下,他才一扶一带,顺顺当当地把人放在了椅子上,旋即也不理会其死活,大步走出了门去。
他一共带了四名亲兵进宫,此时见他出门,立时有一个上前来听候吩咐。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两句话,那亲兵先是一愣,随即就郑重其事地躬身答应,又回去叫了一个同伴来。两人径直进了屋子,旋即把人事不知的那个小火者架了出来,却是直接带到了小院里的一间空置直房中。
眼看着这一切料理好了,陈瑛方才转身进门,却是到了书案前拿起一本空白的奏疏,随即亲自倒水磨墨,斟酌了好一阵子方才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这一忙活就是整整大半夜,他统共废了三版草稿,这才最后誊抄完毕。然而,封口之后,他却直接把东西揣在怀里,随即再一次出了门。
“宫门那边可有什么讯息?”
应声过来的一个亲兵躬了躬身,随即压低了嗓音说:“东华门东上中门那一线又开了,罗世子和杨大人都已经出了宫去。至于其他的消息,如今还不知道。”
“杜阁老呢?”
“已经回了内阁直房。”
陈瑛点了点头,背手仰头看了好一阵子天空,最后背转身回了直房。时机未到,这当口表态似乎太早了些,且再看看,谅那边不会因为一个小角色的死活而怎么样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小意温存,夫贵妻荣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小意温存,夫贵妻荣
寅时…过后,尽管宣武门崇文门已经迎来了排队等着进城的高潮,大时雍坊小时雍坊以及江米巷一带赁房子居住的穷京官们也已经都早早起来预备上朝,但什刹海一带的勋贵府邸往往是蒙恩只朝朔望,所以大多数仍是一片宁静。而镜园却是例外。
男主人杨进周一夜未归,镜园外院的小厮和门房却习惯了早起。他们不用像主人那般长衣长袍的更衣打扮,短袄往身上一穿,腰间胡乱束根带子,瞧着像那么一回事便出来干活。因而,寅正二刻,前院就传来了刷刷刷的扫地声,而西角门上,也有人打开了两扇门,预备换下晚上的那盏气死风灯。为首的中年门房搓着双手瞧着手底下的小家伙们做事,突然一拍脑袋笑了起来。
“瞧我这记性,老爷昨晚上没回来,这会儿自然用不着从家里去上朝。夫人要卯正二刻才理事呢,大家要是还困着,这会儿料理干净了不如回房里去睡个回笼觉。”
“这话也不早说,天知道咱们早上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爬起来”
“聒噪,能让你们再睡下就不错了,再啰嗦就统统出去,先把外头的大街给扫了”
这话顿时让抱怨连天的两个年轻小厮止住了话头,唉声叹气地从梯子上下来,一个眼尖的突然听到外头有马蹄声,侧着身子往那边探出去一看,他登时吃了一惊,连忙嚷嚷道:“老爷回来了,老爷和虎爷一块回来了”
听到这声音,原本打着呵欠往里走的几个人自是停住了脚步。还不等人质疑出声,那马蹄声就已经倏然近了。须臾,一前一后两匹马就在门前停了下来,几个小厮不约而同地一同抬头看了看仍是昏暗的天空,这才出了西角门,行礼之后忙不迭地执了缰绳将马牵进了门。
“这才刚刚解除夜禁,再过一会又要早朝了,老爷您这一趟回来赶得及么?”
那中年门房探问的同时,不免打量起了主人身上的衣裳,待发现并非是昨天早上出去的那一身,他不禁越发狐疑。只杨进周淡淡回了一句今日不上朝,他顿时不敢再多言,遂一路沉默地把人送到了二门口。二门亦是早早地开了,两个婆子正在那儿一面打呵欠,一面拿着笤帚扫地,瞧见杨进周全都是一呆,直到人从身边进去才恍然惊觉尚未行礼。可这会儿自然不好追上前去补这一遭,她们也只得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而已。
敲开了怡情馆的大门,杨进周见那应门的婆子在最初的睡眼惺忪之后,随即张开了嘴要嚷嚷,立时低声言语了一句,见其本能地伸手捂住了嘴,这才闪进了门,大步直奔正房。他连日睡在外书房,这正房的门也都是拖到卯时方才开启,所以此时他伸手推了一推发觉纹丝不动,只一踌躇就有节奏地敲了几下。只等了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大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披着一件桃红撒花大袄的红螺,见是杨进周,她仿佛毫不意外,侧身让了杨进周进来,随即轻声说:“昨儿个晚上是我在夫人房里值夜,本以为老爷回不来,所以什么都预备。这会儿可要吩咐下去准备热水沐浴?”
“嗯,去传吧。”杨进周点了点头,才走了几步就又停住脚步说,“今日我不上朝,那边就是慢一些也不打紧。”
看到红螺心领神会地答应了,他才进了西次间。果然,由于只有红螺值夜,屋子里并没有别的人。靠墙的黄花梨拔步床上,外头垂着一层淡粉色的帐子,影影绰绰看不见里头。他在外头站了一站,轻轻脱了靴子进了里头,可才踩着踏板到了床头撩开里头一层帐子俯下身子,还不及看上一眼妻子的睡姿,就只见床上原本一只手伸在被子外头的陈澜突然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手又缩回了锦被中,随即极其不应景地往里头翻了个身,竟是拿脊背对着他。
这时候,杨进周脸上刚硬分明的棱角线条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他吃不准床上的人是真睡着了,还是觉察到动静却有意不理他。思忖了好一会,他才侧身在床上坐了下来,随即斜着身子往里头瞧了瞧,果然一眼就瞥见妻子修长的睫毛似乎在微微颤动着,心里自是明白了过来。
“昨晚上,我和罗世子一块去办了些事情,因为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派人详细知会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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