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远】
我认识顾千山许多年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印象里,沉默内敛的他是个情绪轻易不外露的人,周培源和我俩一起长大,他总说:“叶之远,你和顾千山的脸是不是被推土机压过,怎么想要你们个表情那么难?”
我觉得周培源这话需要再精致些才对,我绝对是个有表情的人,只是开心时笑,不开心也笑罢了。至于千山,他也笑,只是和熟人呆在一起时,就得了局部末梢神经坏死症,俗称面瘫。比起总像谁欠他钱似的顾千山,我在朋友圈里要受欢迎些。
面瘫今晚有点小情绪,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可直到邻座的俄罗斯美女换成了一个美国大汉,大汉后来离开,座位上再坐着现在这个头发束起紧紧发髻的白皮肤中年女人,他还在喝。
女人端着杯子,小口啜着,眼睛止不住朝顾千山看来。那眼神不时从我脸旁擦过,我转个角度坐着,依旧芒刺在背。趁着顾千山伸手去拿下一杯酒,我拦住他,朝身后使个眼色,做个招架不住的手势说:“千山你魅力太大,这光擦边球就快把我衣服磨破了。”
顾千山眼皮撩了撩,没说话,起身。
我看他走向那女人,很绅士的弯下腰,贴在女人耳际说了什么。那女人先诧异一下,然后就慌着神拿起杯子走到一张距离我们很远的桌子去坐了。
两个座位间隔着个木头柱子,我再看不到女人爱慕的眼神,好奇的问顾千山:“和她说什么了,效果这么立竿见影。”
“我说她再看我,我同伴会吃醋。”他嘴唇扬了扬,我则是一种中招的感觉。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插曲,顾千山放下了酒杯,开始说他的故事。
顾千山算不上早恋,和那个女生恋爱时他22,可对方是个才满18的小姑娘,我脑海里浮现起顾千山辣手摧花的画面,表情却维持着一本正经的状态。
“她很任性,脾气大,让我打水给她洗脚,坐十七八站路去给她买早点,买回来又说不吃,这类事多得很,一点不稀奇,那时候才恋爱,什么都新鲜,心情好时什么都依着她,心情不好时俩人就吵,吵完再和好。那种日子真的以为会一辈子……”酒吧里的音响放着淡淡的歌,法文歌,唱歌的人声音柔软,衬托着让顾千山的声音多了点苍凉。
“因为什么分手的?”
“小事。”顾千山说的小事必定是百转千回的小事,我想听,可他却不愿多说。我顿时扫兴,我朝他摆摆手:“秘密只说一半的人,小心断子绝孙。”
对他,我一向童言无忌。
顾千山却无所谓:“只要她在,我不愁没孩子。”
倒是挺自信满满,我不知道他在愁什么。
“只是,事情现在有点麻烦,她有男朋友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去争取。”顾千山竟然长了多愁善感的神经,真让人意外。我饶有兴趣的转着手里的杯子:“她是谁?是我认识的吗?”
“穆中华。”
我:……
“她现在住穆中华家里,和穆中华是朋友,叫南禕。”南禕,南方那片美好。
顾千山不知道,他这片美好让我出了身冷汗。
我眨眨眼,觉得去穆家时可以看看那个让顾千山和尚这些年的南禕是个怎样的人。
第二天下午,我在约定好的时间敲开了穆家的门,开门的是位一头银白头发的老人,年纪看上去比我家老太太小点。
她问我我是谁。
我说是给穆子业补习的,我是穆中华的同学。
老人哦了一声,才让出门口放我进去我就看到穆子业蹬蹬蹬的朝我跑来:“大哥哥你来啦,正好今天姐姐他们都不在,没人打搅我们!”
“你姐不在?”我一怔。穆子业牵着我的手朝门里走:“是啊,南禕姐姐有事,把大姐二姐都叫走了。”
“哦。”我淡淡应声,心想那人怎么就没留下来打搅打搅我呢?我是很欢迎的啊。
【穆中华】
穿成一团白的南禕已经持续在我眼前晃悠半小时了,我眼睛被晃得生疼,揉眼角时,我看到穆子美睁着双圆圆的眼睛,眼珠子随着南禕的身影做钟摆运动。
“死猪,喜欢?”我弓着背坐在巴黎婚纱试衣间的沙发上,手肘支着膝盖沿儿,掌心朝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冲穆子美晃着我脚上的帆布鞋,鞋头朝着南禕的方向。穆子美知道我说的是南禕身上那件抹胸曳尾婚纱,那是南禕试的第六件婚纱,胸口装饰不多,但简洁的设计却很显试穿者的身材,她点点头:“喜欢,姐,你不喜欢?”
“不喜欢。”婚纱这东西是结婚时候穿的,而婚姻对我而言,是件比较无趣的事,记忆里父亲和韩琤的婚姻无外乎是柴米油盐,以及每天清早韩琤递给她爸的那份临水早报。至于我亲生父母的,就更遥远模糊了。那是段让我不自在的记忆,我晃晃头,微笑着看死猪:“不过你喜欢也好,婚纱可以当做减肥目标,我估计,就算你减成最小号的酒桶,恐怕也塞不进这件裙子里,也不对,胳膊估计塞的进去。”
死猪懊恼的表情让我憋闷的心情舒缓许多,我看看手表,这个时间,穆子业该是在折磨那个书呆子吧,其实说不上折磨,折磨这个说法只适用于数学不灵光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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