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崔家绣铺出来,柳渔心中就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崔二娘觉得卖她绣庄里拿的成衣比卖她们自己做的成衣更赚钱,更省事,那么别人呢?
安宜县周边镇子不少,绣铺少说有数十家,其他绣铺有没有可能也愿意销售她们如意绣庄的衣裳,如意绣庄有没有可能和陆丰布庄一样,走批零兼营的路子?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难打住了。
一直以来,和崔二娘的合作在柳渔和卫氏看来其实都是人情生意,初时是崔二娘关照她们,后来是两家人互相关照。
她们家起来得太快了,从柳渔回到柳家,一开始零碎做几套成衣在崔二娘绣铺里寄售到开起如意绣庄,中间不过短短数月,而后就是大婚,这让柳渔从来没有时间去细思一些事情。
可今天崔二娘那一番话让柳渔改换了认知,这样的合作或许不仅仅是人情生意,它完全有足够的利益驱动力,在没有人情关系这一层保障的基础上发展成一门生意。
然而真想将之做起来,难度也极大,大庆朝哪一个地方也不乏绣庄绣铺,但绣庄绣铺往往都是各自经营,做得好的也就是开出分号来,究其原因,最大的难点就在于每个人的身形不同,衣裳量身定制才最合适。
哪怕柳渔,放到崔二娘铺子中售卖的衣裳其实也是和自家样衣一样,以最为大众的那个尺寸为主,碰上来的顾客身材不一样,就需现场量身定制,这是绣庄难以像布庄一样发展的最大原因,而第二个原因,就是抄款。
若非和崔二娘关系极好,柳渔不会把自家绣庄的成衣往别的绣铺送,建立不起那样的信任,也不愿意自家精心设计的款式被轻易抄走。所以,从前没有铺子时她会想要想办法找代销,而当自己开起绣庄以后,除了一个已经合作过的崔二娘,其他绣铺柳渔从未考虑过。
然而今天崔二娘关于成本的那一番话让柳渔动起了心思。
“在想什么?是二姐与你说什么了?”
陆承骁观察柳渔有一会儿了,见柳渔从绣铺出来就不知在思量什么,行至半路,这才没忍住问了一句。
柳渔回神,看看陆承骁,点了点头:“我在想绣庄的生意有没有可能像布庄那样发展。”
把崔二娘的话给陆承骁说了一遍,道:“我看二姐的意思,若非每个人身形不一,衣裳尺寸上实在不好把握,她甚至觉得直接从我们绣庄里进现成的成衣销售要更轻松,赚的也未必就少。”
如意绣庄的衣裳价位陆承骁大至是知晓的,最便宜的那一批也要一千二三百文一套,崔二娘拿回镇上来卖的就是以这个价位为多,如果和自己做的成本只相差百文左右,那自然是卖如意绣庄的衣裳划算,经营绣铺,最值钱的可不就是手艺?
因陆家做的是布的生意,陆承骁对成衣行情其实多少也有点数,崔二娘铺子里绣娘做的衣裳,粗布且不去说,细布料子其实是卖□□百文一套居多,在如意绣庄最平价的那一批货,到这边就算是高端了,但料子相对更好,最要紧款式好看,大多人愿意咬一咬牙为衣料和款式去买单。
后来崔二娘的布料从陆丰进,为了方便顾客定制尺寸,通常是在绣庄拿了什么款,就到布庄配了什么布,可饶是一样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裳效果可也未必一样,绣衣和针脚倒不必说,最难难在剪裁那一步。
如意绣庄的东西一千二三百文有人愿意买,可绣铺用同样布料仿出来的那可就未必,这就是手艺的价值了。
陆承骁看她一眼,“所以你动了心思,安宜县一带其他镇子的绣铺也想发展发展?”
柳渔点头:“对,二姐也是商人,她觉得有利可图,其他绣铺尝到了甜头应该也是一样的,现在难就难在尺寸的问题,若是能解决了这个,我觉得这是能让如意绣庄做大起来的一条好路,若是绣庄能跟布庄一样,那我一年能多卖出多少衣裳?哪怕把大部分利润都让给了绣铺,可是量走起来了,这里边的利润也很可观吧?”
柳渔越说眼睛越亮,心跳都有些快了起来。
陆承骁见她这般两眼放光的样子,也是好笑,顺着柳渔的思路想了想,道:“确实如此,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
另一个可能?
柳渔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陆承骁道:“你们绣庄现在颇得县里一些富户家的小姐太太喜欢,不难想到再开一段时间就能成为县里富户的置衣首选,可如果周边小镇里出现不少如意绣庄出的衣裳,无形之中,绣庄里那些贵价衣裳是不是会被拉低了档次?两者若被混为一谈,县里那些富户是不是还愿意往如意绣庄去?虽说本质上是看衣裳,但还有更多人在消费时享受的是消费带来的愉悦、体验、地位差异等等附加价值,独特、稀缺、珍奇,拉开他们与普通人的差距。”
而柳渔这一举,无疑会将如意绣庄本身已经建立起来的这一特质消磨。
柳渔明白了,她卖的衣裳不全然是衣裳,无形之中做好的定位里还有等阶、身份的象征。
陆承骁见她似有所悟,便道:“你可有想过以后把绣庄再开到袁州城去?”
“自然是想过的。”哪怕没有很明确的念头,可心里是动过念的,柳渔眨了眨眼,道:“你是说,如果以后把绣庄分号开到袁州城去,这种特质会被进一步放大?”
很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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