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是妖妃,那圣上可就是夏桀商纣王之辈?”
这陡然转过的话题让本是冷鸷盯视王益的人,猛地转头看她,高大的身躯微微僵硬。
林苑没有看他,只语气清厉的直冲殿中之人:“你凭空捏造罪名加诸我身倒也罢了,如何敢将昏君暴君这等滔天恶名强按君王头上,简直是其心可诛!圣上自打继位以来,赦天下,减赋税,安天下,定民心,躬勤政事,抚定内外,使得百姓安居乐业,连妇孺皆知当今贤德之名!你身为臣子,不思家国百姓,不思如何辅佐圣上开创建元盛世,满心满眼只盯着圣上的私德小事不放!自以为忠君爱国,实则沽名钓誉,企图踩着圣上成就你的青史留名,说你其心可诛,是半点没说错!”
话音一落,偌大的宫殿阒寂了半瞬。
衮冕加身的九五之尊,这一刹那好似周围所有都离他而去,满目只余她怒斥群臣,满心将他维护的模样。
他微抖的手紧攥住那御座龙首。他眼圈泛红的直勾勾看着她,喉头滚动,眸中急遽翻卷的情绪不知是激动,是震撼,还是不敢置信。
她……竟会维护他。
那内阁重臣俯身大喊冤枉:“臣忠心贯日,娘娘却句句道臣是私心,实天大之冤!臣并非妄言圣上昏庸,只是劝谏圣上,自古以来带后妃上殿是昏君之举,臣望圣上以儆效尤,有何不妥?如何就成了包藏祸心?”
“当然不妥。”林苑冷冷视他:“带后妃上殿就是昏君?谁规定的?你王益王大人吗?”
那人气急:“古之……”
“古之圣人规定的可是?你以谁为圣人?天道神仙?还是三皇五帝?”
林苑不假辞色:“哦?看来都不是。妄我还当你所说圣人,是哪个能一眼看破天机,一言可定乾坤的神仙。那你所谓的圣人倒也只是个凡胎肉体罢了。这般的圣人世上多了去了,你将其定的规矩视为珠玑,旁人却未必视作金科玉律。”
“所以王大人,在继你将我打做妖妃之后,又将圣上打做了昏君,究竟是凭的什么?”
那堂下之人膝行朝圣上方向拜了又拜,声嘶力竭的分辩:“圣上,娘娘曲解臣的意思,臣也辩无可辩!只是自打天地初开那日起,便定了乾坤与阴阳,不可颠倒,那是乱了纲常!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这是古之圣训啊……”
“笑话。”林苑的声音沁着凉意,“自打我入殿来,在尔等攻讦我之前,我可言过半个字?我一言不发的坐着,你们却迫不及待的指我干涉国事,蛊惑圣上,祸国殃民。该喊冤枉的是我才是!”
“况我与圣上本就是夫妻,夫妻同进同出,该是庄美谈方是,应更利于国家稳固安宁,如何算乱了纲常?怕是王大人孤陋寡闻,本朝还有地方是专以妇持门户的。譬如那邺下,便是如此。”
她偏过脸看旁边人笑道:“看来朝臣常年拘泥京中,见识大多有限,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有机会,还是得让人多去其他地方走走,开阔眼界。”
晋滁灼灼看她,心跳都停了几许:“皇后所言极是。宣旨,降内阁大臣王益为邺下知州,择日上任,不得有误。”
邺下多为鲜卑族聚集之地,民风彪悍,多不服朝廷管制。那王益一听,不由眼前一黑,自觉圣上是摆明是送他去死来着。
“邺下民风多样化,恰适合王大人开拓眼界。”林苑颔首后就再次转向朝臣,收敛了面上神色,淡声道:“说完了王大人的不忠君,接下来,我再为诸位细数一番他的不为国,不爱民。”
“为国为民,并非是激昂陈词,或是指天发誓,百姓就会赞你一句‘为国为民的好官’。”
林苑不去看王益那张气的通紫的脸,继续道:“也并非是抓着君王的私德不放,不依不饶的给君王扣上大帽,逼君王认下罪过,你就是为国为民的肱骨忠臣了。家国天下,的确是百姓万民的天下,可亦是晋家天下。圣上的私事,只是不是危害社稷江山,不祸害百姓万民,那又何必上纲上线,紧揪着不放?显得另有居心不提,也本末倒置了。”
“真正大公无私为国为民者,当思的是国策,当做的是在政事上有所建树。”
“思己可有攘外安内之才?思己可有想出利民政策?”
“朝廷政策法令上可有何错漏之处?百姓安居乐业可有拦路之虎?”
“为开创建元盛世出过何等的力?”
“百姓收成多寡,衣物御寒与否,可能吃饱穿暖?又可有瓦片挡雨遮风?”
她的声音依旧平缓:“思民生,定国策,辅佐君王,此方为忧国忧民的忠臣所思所虑之事。”
偌大的金銮殿,阒寂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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