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颓然坐在车里,发了很久的呆。
忽然他像被什么惊醒了一样,开始手忙脚乱从抽屉和裤兜里往外摸手机,一部、两部、三部、四部。望着眼前这曾经让他引以为傲运筹帷幄的四部手机,举起颤抖的手想拿,却又停滞在了半空。
枉他自诩精通人心多年,如今自己出了事,竟然想不起第一通电话究竟该打给谁。
——也许是乡下的老母亲吧,如果她还在的话,只有她不会看我的笑话。
他抱住脑袋,整个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母亲!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猛的抓起一部手机拨通了号码。
“姐,最近有人找你要过身份证吗?”他的开场白单刀直入。
时钟滴答走到了凌晨,沙发上的朱太太早已支撑不住睡了过去。等她被开门声惊醒,睁开眼发现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老朱你……”她站起身急切的想说什么,只听“啪”的一声,对面人结结实实朝她甩来一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站立不稳。
“贱人!”朱能双眸猩红,抬起腿又是一脚朝她踹了过去,“叫你背叛我!叫你揭穿我!谁给你的胆子!你怎么敢?!”
这一耳光和这一踹,将朱太太心中本来的忐忑和愧疚全都打飞了出去。她从地上爬起,捂着红肿的面颊,挺直了腰杆,破釜沉舟打算正式宣战。
“自然是你给的胆子。”朱太太冷笑着看着眼前人,“朱能!你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算什么东西?是个什么出身?当初你一个技校毕业的乡下人,天天在我屁股后面追!要不是我给你运作进了报社,现在你还在工厂下苦力呢!怎么,现在你能耐了?敢打我了?”
“够了!”朱能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你这个疯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对这个家做了什么?!毁了!全毁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哈!”朱太太对着空气大笑一声,笑声尖锐极了。
“那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又对这个家做了什么?”
她脸上虽然在笑,眼睛却有泪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滴答滑落在价值不菲的真丝睡衣上。
“我给了你那么多钱!”朱能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龇出来,“你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我挣回来的!”
“哈!那么多钱!”朱太太笑着扬起下巴沉默几秒,然后抹掉眼泪,从沙发上拿起手机调出视频递给去,“你自己看,是都给我了吗?!”
朱能看完自己被偷拍的视频,整个人都跌进了沙发里。
“……是谁?这是谁拍的?是谁在整我?”他显得惶恐而紧张,甚至疑神疑鬼起来,“这是有预谋的!有预谋!他要害死我!”
“我怎么知道!”朱太太看着他这滑稽的怂样,脸上笑容更甚,“你自己去查啊!你不是早就不得了嘛!”
朱能没有再还嘴,刚进门时那股嚣张气焰早就消退得一干二净,他垂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朱太太倚着门框,冷冷看这一切,大拇指轻轻抹去唇角的腥咸,
其实朱能不明白,她根本就不是想置他于死地,要不然这份材料就会在警察局而不是蒋仁手里了。
她在脑海里回想起和蒋仁见面的场景。
“弟妹的心意我明白了,老朱最近确实有些膨胀,我会趁这个机会管教他一下。”
看着眼前的银行流水记录,蒋仁脸色一片凝重。
“蒋大哥,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朱太太鼻尖泛红,眼眶含泪,“他竟然说要等飞飞毕业了就和我离婚,把钱给那个贱货用!还让她给自己生个儿子!您说,这让我和飞飞以后怎么办?”
“简直欺人太甚!”朱太太边说边哭,梨花带雨。
蒋仁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弟妹放心,我都理解,我都明白,你和飞飞太不容易了。男人怎么能不顾妻儿呢?!实在太过分了!”
“蒋大哥,求您帮我给他提个醒,但也不要赶尽杀绝……”朱太太垂下头小声啜泣——要是真赶尽杀绝了难道她们母女俩去喝西北风?
蒋仁笑了起来,他当然明白朱太太的顾虑。
“你放心,我明白,我都明白,弟妹最近思虑太多,实在辛苦,还是先回家休息吧。”他朝身后的秘书使个眼色,于是秘书立刻上前给朱太太披上衣服,又将她扶了起来。
“多谢弟妹信任,我会看着办的。”蒋仁朝她微笑,大手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和蔼而温柔,“绝不让你为难的,你放心。”
客厅里古老的指针滴答作响,曾经颐指气使的中年男人瘫倒在沙发上,双眼无神,久久无法振作。朱能数十年来精心构建的一切,都在今晚被轻而易举的瓦解了。他心里清楚,蒋仁那只老狐狸哪里是气他下套害了杜立远?他根本是记恨他没有分赃,甚至还动了他在集团的蛋糕——吃独食,有异心,这个评语是在告诉他,彻底没有了翻身的可能性。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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