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手指着那口玉龙剑上的一个指印道:“这个指印,极不寻常,揆诸天下武功绝学,能够在百炼精钢之上,留下指痕的只有一两种功力,这一两种功力,也都早已失传武林。”
尹剑平追问道:“那么这又是一种什么指力?”
“一指金刚!”吴老夫人冷冷地道:“内着以‘五指灯’的内功,两招合济,乃构成‘绝命一指’!”
尹剑平内心不禁大为折服。吴老夫人所说的显然又较乎当日之“一鸥子”冼冰更深一层,这也就证明了她本人的武功造诣绝非等闲之辈!
“这个小女孩,竟然有这等功力,莫怪乎所向披靡,天下无敌了!”
一面说,她反复地看着这口剑,松弛下垂的眼皮,连连地眨动着,不时地“嗯”上一声。
“还有,”她喃喃道:“这个丫头显然已同她师父水红芍一般精于施毒之术,较之当年的水红芍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尹剑平心里充满了震惊!呆了一下道:“你老人家是说这口剑上的毒?”
吴老夫人缓缓说道:“这些毒是以‘含沙射影’的内功真元加附上去的,孩子……你可曾看出了那毒的出处来吗?”
“这个……”尹剑平道:“想必是由体内发出来的吧!”
“不然,那就太玄了!”
一面说,她遂即扬起了一只手,又道:“我告诉你吧,这是武林之中,从来不曾听说过的秘闻,哼……水红芍这个女人,我实在对她太了解了!”
接着她冷笑道:“毒是由十根手指上发出来的,你知道吧!不是指内,而是指外。”
尹剑平一时不知如何置答。经过这么多次的挫折,尹剑平才开始慢慢地对这个甘十九妹有了较深的了解,然而了解越深,也就越加地对这个姑娘心存畏惧!
吴老夫人冷森森地一哂,道:“这类‘七步断肠红’的剧毒,经过浓缩之后,注入大小如同米粒般的蜡丸之内,用时藏于十指之内,一经涌出,即可伤人于无形之间,实在是阴狠毒辣之极!”
尹剑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吴老夫人道:“话虽是如此,一般人却是万难这般施展,除非是具有我方才所说的那等功力,否则自身必为所害……”她顿了一顿,又道:“当然,对于水氏师徒来说,却是例外,因为她们师徒日夕浸淫毒内,体内早已有了免疫于这等剧毒的抵抗能力,就这一点来说,她们已占尽了优势,一般武林中人,即使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事先不能了解此点预作防护,吃亏丧命事在必然。”
尹剑平由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吴老夫人把宝剑递过去道:“收起来吧,这口剑你好好留着,以后还有用处。”尹剑平接过收好。
吴老夫人双手拄着那根鸠杖,由藤椅上站起来,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阳光把她留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的脸上这一刹那间似乎变得更为苍白,那些残留在她的脸上的玫瑰红色的斑痕,也就被衬托得更为显著了。她心里包有一团火,可是外表却是一块冰,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构成一种强烈的冲突,这正是终年她坐立不安,内心犹豫痛苦的主要原因。
前面沙滩上,吴庆正把一条条的干鱼平铺在地上,浪花不时地卷上来又退回去,留下雪白的泡沫,在冬日骄阳下,闪烁出灿烂的银光,很快地就又消失了。一切是那么的“静”,却又是静中有“动”。吴老夫人像是有满怀心事,只是远远地认定那个方向注视着。往事、仇恨、年华……如同卷起的浪花,碎溅在心头上,“生命”却像是掠过眼前的一双翡翠鸟,刹时间拉远了。
尹剑平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静静站立在她身后。
吴老夫人脸上忽然绽开了一片苦笑:“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人毕竟是很渺小,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终生坚持信心和固守原则。”她顿了一下,才又接口道:“然而……即使是最坚强的人,在无穷的岁月侵袭之下,也会憔悴,欲振乏力,也变成了岁月的俘虏,空有壮志雄心,而莫能施展,就像是那堵水中的礁石。”
她扬起手中鸠杖,指向疾流中的一块凸起礁石。
“十年前,我初来这里,它是何等雄壮,当得上中流砥柱!”她感伤他说道:“然而,十年后的今天,你再看看它,几乎已将崩塌了!”
疾流奔浪,已把那堵屹立波中的礁石中心都掏空了,整个正面都陷凹进去,相信再过数年,就有倒塌的可能。
吴老夫人回过头来,十分感慨地道:“人也是一样的,所以空抱雄心和固守原则,如果不能付诸实践,始终仍将失败,更悲哀的是打败你的不是敌人,而是你自己,是无穷的蹉跎的岁月!”
这番含有深锐哲理的话,出自一个妇人之口,确实令人吃惊!
吴老夫人紧接着暴露了自己。“就像我,”她颇为伤感地接下去道:“我足足可以当得上是一个坚强的人了,这多年来,我饱受穷困、疾病、仇恨的煎熬,可是内心却不曾松懈过片时一刻,然而,我却一直不曾去实践我的理想,十数年来听令仇人日益壮大,我觉得自己的苦心白费,岁月磋舵!我实在是白活了!”两行泪水,由她熠熠精芒的一双眸子里滚落下来。
尹剑平点头道:“这么说,老夫人,你也同晚辈一样,身负血海深仇了?”
吴老夫人吸进一口气:“血海深仇?说得好!情形正是如此。”
“你老的仇人,如今还健在吗?”
“应该还活着……没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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