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三子绝不能放回北平!”萧凡斩钉截铁地道。
文华殿内的气氛很沉默,君臣二人蹙着眉头,苦苦思索对策。
这次的风波来得太突然,可以说是平地一声惊雷,把这两个年轻都震懵了,平素里萧凡那咕噜咕噜冒泡的坏水儿这回也息了声。
不管外面多大的惊涛骇浪,有一点必须要坚持,朱棣的三个儿子绝对不能放回北平,萧凡非常清醒的知道,这三个人若回了北平,朱棣对朝廷便再没了顾忌,立马就会起兵谋反,易地而处,换了自己是朱棣,儿子回来了,麾下兵强马壮,朝廷的军制改革尚未见成效,这个天赐的良机若不抓住,还好意思妄称一代枭雄吗?
朱允炆苦恼的叹了口气,然后指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本,道:“萧侍读,你看看这些,都察院御史,六部给事中,戍守各地的藩王,甚至还有国子监近千名学生的联名请愿,这些,都堆在朕的书案上,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知道他们都说什么吗?”
萧凡笑了笑:“放归燕王子,诛杀我这个误君国贼,以正朝堂视听,以清圣君侧。”
朱允炆点头:“还有要求裁撤锦衣卫,停止军制变法,恢复洪武旧制,查办朝中奸党,温言安抚藩王等等……”
萧凡平静的笑:“真是风水轮流转,数日之内我便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之臣,而且还是坏得口生疮,脚流脓的那种。”
朱允炆随手取过一份奏本,道:“这其中大部分是针对你我的,说朕宠信小人,昏庸无能,骄奢荒淫,贪图享乐,疏于政务,远贤亲佞,直将朕说成了一无是处的败家子皇帝,恨不得让朕早早退位让贤才是,而你,比朕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说你把持朝政,权势熏天,祸乱朝堂,败坏纲常,陷害忠良,娶了两位郡主还不够,又新娶两名小妾,令天家声誉扫地,大损皇家威严,最重要的是,你挑拨朝廷和藩王之间的矛盾,离间天家骨肉亲情,简直是十恶不赦,砍你一百次脑袋都不冤枉……”
萧凡揉着鼻子苦笑:“这帮人撕破了脸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满篇没一个褒义词,实在太没礼貌了……”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好奇的瞧着他:“你好象不怎么生气?”
萧凡笑道:“我自入官场到现在,哪天不在挨骂?若每次别人骂我我都生气,我这一生肯定很短命。”
朱允炆静静一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赞道:“萧侍读好涵养!”
萧凡潇洒的一拂额头几缕散发,谦虚道:“一般一般,唾面自干……”
谁知朱允炆脸色一变,接着狠狠将堆满龙案的奏本扫落地上,哗啦一声,奏本如雪崩一般散落一地,朱允炆还不解气,双脚在奏本上使劲的又蹦又踩,白皙的俊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跳。
“可是朕很生气!”朱允炆盯着萧凡,力竭声嘶的大喊道。
萧凡静静的注视着他,不发一语。
殿门外侍立的宦官听到动静,慌忙躬着身子进来察看,见朱允炆暴怒,宦官浑身一抖,跪下颤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滚出去!”朱允炆指着宦官大声道。
宦官打着摆子忙不迭的退出了殿外,还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殿门。
朱允炆两眼布满血丝,平素英俊白皙的面庞此刻充满了暴戾狰狞,一股低沉压抑的气息充斥着大殿,令人窒息。
这是真正的天子之怒,雷霆万钧,天地风云变色。
萧凡如同骇浪中的灯塔,双目半阖,俨然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大殿中间任由朱允炆发怒。
大殿内一片静谧,只听得到朱允炆急促粗重的喘息声。
狠狠一拍龙案,朱允炆阴沉着脸,咬牙道:“他们……他们这是要翻天呀!”
萧凡眉目不动,垂睑淡淡道:“翻天你又能怎样?”
“朕……朕像皇祖父那样,把他们全都……全都杀了”朱允炆的面孔抽搐。
萧凡微笑道:“洪武十三年,宰相胡惟庸谋反,先帝大怒,下旨诛杀,株连蔓引者三万余人,洪武二十六年,大将军蓝玉谋反,先帝诛杀一万余人,此外还有洪武十五年的空印案,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株连者亦数万人……陛下,你确定你也要杀这么多人吗?”
朱允炆语气阴森道:“皇祖父能杀,朕……为何不能杀?”
“陛下,先帝杀人都是有目的的,为了大明社稷的巩固,为了天家的皇位延续万世,有些人纵然无罪,亦该死,先帝杀人虽多,可都是冷静反复思量后的结果,对与错臣不敢妄自评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先帝绝没有因一时之怒而妄杀一人……”
朱允炆垂头不语。
“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陛下登基时说要做个仁德君主,创一个煌煌盛世,时隔半年,便又要诛杀谏言逆耳之臣,如此两首极端,教天下人如何信服?陛下若欲做个暴君,不妨干脆撕破脸,直接告诉大臣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陛下若欲做仁君,当须谨记‘制怒’二字,身处陛下这个位置,有些事情若做了决定,施行起来可收不住了,大堤泄洪,一溃千里,遭殃受祸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大臣家眷……”
朱允炆沉思半晌,然后深呼吸了几次,终于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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