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才开始奋进的,就算在现代也很少见。
“如此,我便从六年前的一个夜晚说起……”
李茂开始用一种非常低沉的语气,说着方氏昨晚和他转述的那段经历。因为他并不是当事人,所以他讲述这段时,远没有方氏说的那般惊心动魄,但即便是如此,他那种疲惫的表情还是让顾卿几人看出了他此时的心情。
李锐和李铭两兄弟紧紧挨坐在一起,李铭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听到了什么怪谭那般的听着,而李锐则紧闭着嘴唇,闭到嘴唇都发白了。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叔叔,而李茂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来看着他。
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顾卿已经捂住了嘴。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儿科医生来说,这些阴谋鬼蜮,仿佛是只能在电影和电视剧里见到的东西。
不对,不光是如此。就算是现代的那些宫斗戏,也远没有这般惨烈,这般曲折,这般让人疑惑。
李茂说完了一切以后,顿了顿,对着李锐说道:“李锐,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他从怀里拿出了另外一封信。
这是他爹写给他的留书。
“按你祖父信中所说,你母亲是先皇安插在我家的眼线,但这个眼线,自他上交兵权准备卸甲归田以后,就彻底失去了作用,先皇也不再安排她做什么了。此事你祖父和你父亲都知道,却没有告诉你的母亲。”
“而你母亲注定找不出什么不利的证据。因为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你母亲还是死了,死于某些人的逼迫。而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先皇的人,因为先皇绝对不会对你父亲下毒手。那么,只能说,你母亲还有其他的身份,正是这个身份逼死了她。”
李锐的眼睛里突然迸出了一道闪光。顾卿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李锐身边的李铭哆嗦了一下。
此刻的李锐身上有一股杀气。
那是真的杀过人后才有的凌冽气质。
李茂在汾州,不止一次面临过这种杀气。他只是略略惊讶于这个侄子的表现,又接着说道:“你的婶母见死不救,无论理由是什么,此为大恶,夫妻本为一体,此事我们都有罪孽。李锐,我和你婶母会为此事……”
李锐用有些嘶哑地声音开了口。
“这便是佛家说的因果。我娘因为不好的缘由进入了我们家,虽然她一心想要摆脱这一切,可终究还是要承担恶果的。自尽是我娘的决定,若婶母不在那里,我娘也是必死的。就算婶母救起了她,她若存了死志,便会寻死第二次第三次……”
李锐紧握着拳头,在颤抖着。
“但我母亲身后的那些人,杀了我的父亲,逼死了我的母亲……我作为他们的骨血,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他就这样用颤抖地声音说着:“我不怪叔叔和婶母,因为这些事情不是一日积累出来的,而是日日夜夜不停累加在一起,终于才爆发出来。你们是我的血肉至亲,无论如何,你们抚养我长大,给我锦衣玉食,可这些人……这些人……”
他的嘴里发出了牙齿紧紧在一起摩擦时才会发出的咯咯声。
“我会把他们找出来,一个个为我父母偿命!”
顾卿看着这个被仇恨完全笼罩住了的孩子,发出了一声被压抑住的呻1吟。
一直以来,她担心他对李茂夫妻俩产生恨意,担心那恨意会蒙蔽他的双眼,混乱他的人生,所以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开解他。
她看过太多的故事,那些生活在恨意里的人,没有一个是能平安喜乐的。就算他们报了仇,人生已经失去了目标,最终也只能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物。
这个孩子,最后还是要走上这条道路吗?过着这种让人没有办法能露出笑容的人生?
“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锐儿。”李茂只是皱了皱眉头,“这些人的目标是毁了信国公府,或让你当上信国公。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道理。这些人不会放弃你,肯定还会慢慢找到你,影响你。你若先被恨意打败,就会失去平常心。”
“潜移默化是很可怕的,李锐。我和你婶母也……”李茂摇着头,把后面的话塞回口中,“你自己的内心首先得坚毅如磐石,然后方能慢慢抽丝剥茧,找到当年的真相。若是你先被恨意和焦虑蒙蔽了眼睛,又怎么能有耐心慢慢和他们周旋?”
“更何况我将此事完全和盘托出,就是希望全府上下日后共结一心,共同抵御各种明枪暗箭。我们以后皆为一体,怎么能分出你的仇恨、我的仇恨?”
“不要变成他们那样的人,李锐。那样他们才算是真的成功了。”
李茂非常流畅的说着这一切,他口气严肃地教育着自己的侄子,而且毫不犹豫。
顾卿从来没觉得李茂像今天这样帅过。帅到她觉得李茂全身都在冒着亮闪闪的光。
她相信李小呆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李小呆已经露出一种“啊那是我爹大家看那是我爹啊”的表情了。
李锐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倚靠在了弟弟的身上。他的身材已经如同成人,而李铭才刚刚十岁。然而李铭只是稍微移动了下身子,将自己的背部靠在罗汉床的壁板上,用他那小小的身子,成为了哥哥此刻的依靠。
“不光是大嫂后面的那些人。府里尚有不少疑点。李锐的生辰八字在命书匣里,钥匙在你们祖母那。除了家中的亲眷,并无多少人知道他出生的时辰。那神婆手中的八字从何而来?刘嬷嬷是我夫人的陪嫁,也是家中的老仆,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情?”
顾卿认真地听着,她大概算是这一家子人里最冷静的一位了。
“事已至此,只能小心应对,从今天开始,除了我们一家人,任何人都不能信任了。”顾卿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讨厌也很担忧这种情况。人与人的相处应当是建立在互相信任之上的,若是这样继续下去,每个人都只会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冷酷。我没有什么要求和想法,我只希望你们能做到一点……”
“无论何时,牢记最初的那颗‘本心’。该笑时笑,该哭时哭,不要过得不人不鬼。凡事留一丝底线,虽不能对旁人完全交托信任,却还是要予以善念。人心是会变的。李茂,你最初不是也想养废掉侄儿吗?如今也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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