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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原来狻猊腹饥,大概吃饱就要争斗了。”正自指手画脚,谈论狻猊,不意手中那个细鸟,忽又鸣声震耳,连忙伸手乱摇,那肯住声。狻猊听了,把头扬起,顺著声音望了一望,只听大吼一声,带著许多野兽,一齐奔来。三人吓的四处奔逃。多九公喊道:“林兄!还不放枪救命,等待何时!”林之洋跑的气喘嘘嘘,弃了细鸟,迎著众兽放了一枪。虽然打倒两个,无奈众兽密密层层,毫无畏惧,仍旧奔来。多九公道:“我的林兄!难道放不得第二枪么!”林之洋战战兢兢,又放一枪;好象火上浇油,众兽更都如飞而至。林之洋不觉放声哭道:“只顾要看撕斗,那知狻猊腹饥,要吃俺肉!无晵国以上当饭,他是以人当饭!俺闻秀才穷酸,狻猊如怕酸物倒牙,九公同妹夫还可躲这灾难,就只苦杀俺了!顷刻就到跟前,只要大口一张,就吞到腹中!这狻猊肚肠不知可象无肠国?但愿吞了随即通过,俺还有命:若不通过,存在里面,就要闷杀了!”唐敖正朝前奔,只觉身后鸣声震耳,回头一看,狻猊正离不远,竟向身后扑来。不由手慌脚乱,无计可施,说声“不好”,一时著急,将身一纵,就如飞舞一般,撺在空中。众兽都向多、林二人扑去。二人惟有叫苦,左右乱跑,忽听山顶上呱刺刺如雷鸣一般,响了一声,一道黑烟,比箭还急,宜奔狻猊;狻猊将身纵起,方才避过;转眼间,又是一声响亮,狻猊躲避不及,登时打落山上。众兽撤了多、林二人,都来保护狻猊。只听呱刺刺、呱刺刺、……响亮连声,黑烟乱冒,尘土飞空,满山响声不绝,四周烟雾迷漫。那个响声,如雨点一般,滚将出来,把些怪兽打的尸横遍地,四处奔逃,霎时无踪。麒麟带著众兽,也都逃窜了。

唐敖落下。林之洋跑来道:“妹夫当日吃了蹑空草,撺的高高的,有处躲避;竟把俺们撤了!幸亏俺有枪神救命;若不遇著枪神,只怕俺同九公久已变成狻猊的浊气了。”唐敖道:“当日小弟在东口山,手捧石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还能撺空,今日若将二位驼中肩上,大约也可撺高;无奈你们相离过远,狻猊紧跟身后,那里还敢迟延。舅兄只顾要将细鸟带回船去,刚才被他这阵乱叫,以致众兽闻风而至,几乎性命不保。”多九公也走来道:“这阵连珠枪好不利害!

若非打倒狻猊,众兽岂能散去。此时烟雾渐散,我们前去找那放枪之人,以便拜谢。“只见山冈走下一个猎户,身穿青布箭衣,肩上担著鸟枪,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虽是猎户打扮,举止甚觉秀雅。三人忙上前下拜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请教尊姓?贵乡何处?“猎户还礼道:”小子姓魏,天朝人氏,因避难寄居于此。请教三位老丈尊姓?从何到此?“多、林二人把名姓说了。唐敖忖道:”当初魏思温、薛仲璋二位哥哥都以连珠枪出名,自从敬业兄弟兵败,闻得俱逃海外。此人莫非思温哥哥之子?待我问他一声。“因说道:”当日天朝有位姓魏的,官名思温,惯用连珠枪,天下驰名,壮士可是一家?“

猎户道:“这是先父。老丈何以得知?”唐敖道:“谁知壮士却是思温哥哥之子!不意竟于此处相会!”于是将名姓说明,又把当日结盟及被参各话细说一遍。猎户忙下拜道:“原来却是唐叔叔到此,侄女不知,万望恕罪!”唐敖还礼道:“贤侄请起。为何自称侄女?这是何故?”猎户道:“侄女名唤紫樱,哥哥名魏武。因敬业叔叔遇难后期斯多葛派,亦称”新斯多葛派“。把哲学变成一种带有浓,父亲无处存身,带领家眷,逃至此地。本山向有狻猊,常与麒麟争斗,伤损田苗,甚至出来伤人,附近居民,屡受其害。向来虽有猎户,奈此兽极其狡猾,目力甚远,一闻枪声,即撺高逃避,非连珠枪不能捉获。因此聘请父亲,在此驱除野兽。历来打死狻猊不计其数。前岁父亲去世,虽将哥哥阻旧延请,奈身弱多病,不能辛苦;若将此业弃了,无以为生。幸侄女幼年学得此枪,只得男装,权承此业,以养寡母。连日固众兽争斗,惟恐伤人,正要擒拿狻猊,不想得遇叔叔。刚才狻猊紧在叔叔身后,我看著只管着急,不敢动手。亏得叔叔朝上一撺,这才得空,放了一枪;若再稍迟一步,只怕叔叔性命难保。但是将身一纵,就能撺高,若非神灵护佑,何能如此?真是吉人天相!当日父亲临危有遗书一封,命我兄妹日后投奔岭南托叔叔照应,此书现在家中,就请叔叔过去一看,以便献茶。”唐敖道:“多年未见万氏嫂嫂之面,今在海外,自应前去拜见。不意思温哥哥今已去世,竟不能一见,好不令人心酸。”当时三人同魏紫樱越过山头,向魏家而来。唐敖忖道:“我自到海外,凡遇各山异域,莫不上去浏览。原想遵著梦神之话,寻访名花:谁知至今一无所见,倒与这些女子有缘,每每歧路相逢,却也奇怪。”不多时,到了魏家,只见四处安设强弓弩箭。齐进客厅,魏紫樱进内通知万氏夫人同魏武出来,彼此见礼。唐敖看那魏武,虽然满面病容,生的倒也清秀,魏紫樱把父亲遗书呈出。唐敖拆开,上面写的无非丁嘱“俯念结义之情,诸事照应”的话。看罢,叹息一番,将书收过。万氏道:“贱妾自从丈夫去世,原想携了遗书,带著儿女,投奔叔叔。因本地乡邻惧怕野兽,再三挽留;兼之家乡近来不知可还辑捕余党,惟恐被害,不敢前去。今幸叔叔到此。我家现在六亲无靠,故乡举目无亲,除叔叔外,别无可托之人。将来尚恳俯推丈夫结义之情,务望携带,倘能仍回故土,就是我丈夫在九泉之下,也感大德了。”唐敖道:“缉捕之事,相隔十余年,久已淡了。日后小弟海外回来,自然奉请嫂嫂并侄儿侄女同回故乡;况今日侄女如此大德,岂敢相忘!嫂嫂只管放心!。”于是又问问日用薪水。原来此处民人因魏家父子驱除野兽,感念其德,供应极厚,每年除衣食外,颇有盈余。唐敖听了,这才放心。

随将身边带著散碎银子,送给魏紫樱为脂粉之用。又嘱魏武带至魏思温灵前,拈香下拜恸哭一场,辞别回船。

次日,到了白民国。林之洋发了许多绸缎海菜去卖。唐敖来邀九公上去游玩。多九公道:“此处人烟甚广,地方富厚,语言也与我们相同。无如老夫与他无缘,每到此地,不是有事,就是抱病。今日叨光同去走走,却也难得。”一齐登岸,走了数里,只见各处俱是白壤,远远有几座小岭,都是一色矾石,田中种著荞麦,遍地开著白花;虽有几个农人在那里耕田,因离的过远,面貌看不明白,惟见一色白衣。不多时,进了玉城,步过银桥,四处房舍店面接连不断,俱是粉壁高墙;人来人往,作买作卖,热闹非凡。那些国人,无老无少,个个面白如玉,唇似涂朱,再映著两道弯眉,一双俊目,莫不美貌异常。而且俱是白衣白帽,一概绫罗打扮极其素净;腕上都戴著金镯,手中拿著香珠;身上挂著玳瑁小刀、戳纱荷包、打子儿的扇套、双飞燕的汗巾,还有许多翡翠玛瑙玩器。所穿衣服,大约都用异香熏过,远远就觉芳馨扑鼻。唐敖此时如入山阴道上,目不暇给一面看著,一面赞不绝口道:“如此美貌,再配这些穿戴,真是凤流盖世!海外各国人物,大约以此为最了。”再看两边店面,接接连连,都是酒肆、饭馆、香店、银局。绸缎绫罗,堆积如山;衣冠鞋袜,摆列无数。其余羊牛猪犬,鸡鸭鱼虾,诸般海菜,各种点心,不一而足。真是: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无一不精,无一不备。满街满巷,那股酒肉之香,竟可上彻霄汉。

只见林之洋同一水手从绸缎店出来。多九公迎著问道:“林兄货物可曾得利?”林之洋满面欢容道:“俺今日托二位福气,卖了许多货物,利息也好。少刻回去,多买酒肉奉请。

如今还有几样腰巾、荷包零星货物,要到前面巷内找个大户人家卖去。俺们何不一同走走?“唐敖道:”如此甚好。“林之洋随命水手把所卖银钱先送上船,顺便买些酒肉带去,自己提了包袱,同唐、多二人进了前面巷子。林之洋道:”好了,前面那个高大门楼,想是大户人家。“走到门前,适值里面走出一个绝美后生。林之洋说知来意,那后生道:”既有宝货,何不请进,我家先生正要买哩。三人刚要举步,只见门旁贴著一张白纸,上写“学塾”两个大字。唐敖一见,不觉吃了一吓道:“九公!原来此处却是学馆!”多九公看了,也吓一跳,又不好退回,只得走进。那后生见他们进来,先到里面通信去了。唐敖向多九公道:“此处国人生的清俊,其天姿聪慧,博览群书,可想而知。我们进去,须比黑齿国加倍留神才好。”林之洋道:“何必留神。据俺愚见:总是给他‘弗得知’。”

三人进内,来到厅堂。里面坐著一位先生,戴著玳瑁边的眼镜,约有四甸光景。还有四五个学生,都在二旬上下,一个个品貌绝美,衣帽鲜明,那先生也是一个美丈夫。里面诗书满架,笔墨如林。厅堂当中悬一玉匾,上写“学海文林”四个泥金大字。两旁挂一副粉笺对联,写的是:研六经以训世,括万妙而为师。

第二十二回 遇白民儒士听奇文 观药兽武夫发妙论

话说唐敖忽听先生把他叫做书生,吓的连忙进前打躬道:“晚生不是书生,是商贾。”先生道:“我且问你:你是何方人氏?”唐敖躬身道:“晚生生长天朝,今因贩货到此。”先生笑道:“你头戴儒巾,生长天朝,为何还推不是书生?莫非怕我考你么?”唐敖听了,这才晓得他因儒巾看出,只得说道:“晚生幼年虽习儒业,因贸易多年,所有读的几句书久已忘了。”先生道:“话虽如此,大约诗赋必会作的?”唐敖听说做诗,更觉发慌道:“晚牛自幼从未做诗,连诗也未读过。”先生道:“难为你生在天朝,连诗也不会作?断无此事。你何必瞒我?快些实说!”唐敖发急道:“晚生实实不知,怎敢欺瞒!”先生道:“你这儒巾明明是个读书幌子如何不会作诗?你既不懂文墨,为何假充我们儒家样子,却把自己本来面目失了?难道你要借此撞骗么?还是装出斯文样子要谋馆呢?我看你想馆把心都想昏了!也罢,我且出题考你一考,看你作的何如,如作的好,我就荐你一个美馆。”说罢,把《诗韵》取出,唐敖见他取出《诗韵》,更急的要死,慌忙说道:“晚生倘稍通文墨,今得幸遇当代鸿儒,尚欲勉强涂鸦,以求指教,岂肯自暴自弃,不知抬举,至于如此!况且又有美馆之荐,晚生敢不勉力?实因不谙文字,所以有负尊意,尚求垂问同来之人,就知晚生并非有意推辞了。”先生因向多、林二人道:“这个儒生果真不知文墨么?”林之洋道:“他自幼读书,曾中探花,怎么不知!”唐敖暗暗顿足道:“舅兄要坑杀我了!”只听林之洋又接着说道:“俺对先生实说罢:他知是知的,自从得了功名,就把书籍撇在九霄云外,幼年读的‘《左传》右传’、‘《公羊》母羊’,还有平日做的打油诗放屁诗,零零碎碎,一总都就了饭吃了。如今腹中只剩几段‘大唐律仪注单’,还有许多买办账。你要考他律例算盘,倒是熟的。俺求你老人家把这美馆赏俺晚生罢。”先生道:“这个儒生既已废业,想是实情。你同那个老儿可会作诗?”多九公躬身道:“我们二人向来贸易,从未读书,何能作诗。”先生道:“原来你们三个都是俗人。”因指林之洋道:“你既同他们一样,为何还要求我荐馆?可惜你在自生得白净,腹中也少墨水,就是出来贸易,也该略认几字。我看你们虽可造就,无奈都是行路之人,不能在此耽搁;若肯略住两年,我倒可以指点指点。不是我夸口说:我的学问,只要你们在我跟前稍为领略,就够你们终身受用,日后回到家乡,时时习学,有了文名,不独近处朋友都来相访,只怕还有朋友‘自远方来’哩。”林之洋道:“据俺魄生看来,岂但‘自远方来’,而且心里还‘乐乎’哩。”先生听了,不觉吃惊,立起身来,把玳瑁眼镜取下,身上取出一块双飞燕的汗中,将眼揩了一揩,望著林之洋上下看一看道:“你既晓得‘乐乎’故典,明明懂得文墨,为何故意骗我?”林之洋道:“这是俺晚生无意碰在典上,至于他的出处,俺实不知。”先生道:“你明是通家,还要推辞?”林之洋道:“俺如骗你,情愿发誓:教俺来生变个老秀才,从十岁进学,不离书本,一直活到九十岁,这对寿终。”先生道:“如此长寿,你敢愿意!”林之洋道:“你只晓得长寿,那知从十岁进学活到九十岁,这八十年岁考的苦处,也就是活地狱了。”先生仍旧坐下道:“你们既不晓得文理,又不会作诗,无甚可谈,立在这里,只觉俗不可耐。莫若请出,且到厅外,等我把学生功课完了,再来看货。况且我们谈文,你们也不懂。若久站在此,惟恐你们这股俗气四处传染,我虽‘上智不移’,但馆中诸生俱在年幼,一经染了,就要费我许多陶熔,方能脱俗哩。”三人只得诺诺连声,慢慢退出,立在厅外。唐敖心里还是扑扑乱跳,惟恐先生仍要谈文,意欲携了多九公先走一步。

忽听先生在内教学生念书。细细听时,只得两句,共八个字:上句三字,下句五字。学生跟着读道:“切吾切,以反人之切。”唐敖忖道:“难道他们讲究反切么?”林之洋道:“你们听听:只怕又是‘问道于盲’来了。”多九公听了,不觉毛骨竦然,连连摇手。那先生教了数遍,命学生退去,又教一个学生念书,也是两句:上句三字,下句四字。只听师徒高声读道:“永之兴,柳兴之兴。”也教数遍退去。三人听了,一毫不懂,于是闪在门旁,暗暗偷看:只见又有一个学生,捧书上去。先生把书用朱笔点了,也教了两遍,每句四字。只听学生念道:“羊者,良也:交者,孝也;予者,身也。”唐敖轻轻说道:“九公:今日干好万好,幸未同他谈文!刚才细听他们所读之书,不但从未见过,并且语句都是古奥。内中若无深义,为何偌大后生,每人只读数句?无如我们资性鲁钝,不能领略。古人云:”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们若非黑齿前车之鉴,今日稍不留神,又要吃亏了。“

忽见有个学生出来招手道:“先生要看货哩。”林之洋连忙答应,提著包袱进去。二人等候多时。原来先生业已把货买了,在那里议论平色。唐敖趁空暗暗踱进书馆,把众人之书,细看一遍;又把文稿翻了两篇,连忙退出,多九公道:“他们所读之书,唐兄都看见了,为何面上胀的这样通红?”唐敖刚要开言,恰好林之洋把货卖完,也退出来,三人一齐出门,走出巷子。

唐敖道:“今日这个亏吃的不小!我只当他学问渊博,所以一切恭敬,凡有问对,自称晚生。那知却是这样不通!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多九公道:“他们读的‘切吾切,以反人之切’,却是何书?”唐敖道:“小弟才去偷看,谁知他把‘幼’字‘及’字读错,是《孟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道奇也不奇?”多九公不觉笑道:“若据此言,那‘永之兴,柳兴之兴’,莫非就是‘求之与,抑与之与’么?”唐敖道:“如何不是!”多九公道:“那‘羊者,良也;交者,孝也;予者,身也’是何书呢?”唐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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