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就是个二把刀的军官,跟你现在这个司令一样!咱们只有一条战术,就是在草原上流窜,不过要常常回头看看……”葛利高里嘲笑说。
福明朝葛利高里挤了挤眼,伸出手指头威胁说:“我看透你啦!你总想躲在凉快地方吗:)总想躲在暗处,是吧?老兄,这救不了你!当排长,还是当参谋长——都是一个价钱。你以为他们抓住你的时候,会给你打个折扣吗?你就等着吧。”
“我一点儿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你可是瞎猜,”葛利高里仔细地打量着马刀穗于说。“我不懂得的事情——我就不愿意干……”
“好吧,你既然不愿意干——就不勉强啦,不用你我也可以马马虎虎地混下去,”
福明无可奈何地同意说。
这个地区里的政治形势大大改变了:福明所到之处,从前总是热诚地款待他们的那些富裕的哥萨克人家,现在到处都把大门关得紧紧的,主人们一见匪帮在村于里出现,就都四散躲藏,藏到花园和果园里去;到维申斯克来的巡回革命法庭严厉地惩处了许多曾热诚地接待过福明的哥萨克。这个消息在各集镇!“泛传开,对那些曾经公开表示同情匪帮的人产生了应有的影响。
两个星期的工夫,福明在顿河上游各集镇兜了一个大圈于一匪帮的人马已经发展到一百三十多,而且追击他们的也已经不是那个匆忙拼凑起来的民警骑兵队了,而是由南方调来的第十三骑兵团的几个连。
最近这些日子到福明匪帮来人伙的土匪,有很多是远道而来的。他们都是从各种不同的途径跑到顿河地区来的:有些人是从押送途中、从监狱和集中营里逃脱的犯人,但是基本队伍——有几十个——是从马斯拉克匪帮里溃散下来的,以及被打垮的库罗奇金匪帮的残余分子。马斯拉克匪帮的人都高高兴兴地分散到各排里去,但是库罗奇金匪帮的人却不愿意分散;他们组成了一个独立排,抱得很紧,跟其余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管是战斗还是在休息的时候,他们的行动总是团结一致,互相支持,每当在什么地方抢劫了统一消费合作社或者仓库,总是把抢到的东西全部交到排的公库里,平均分配,严格遵守平等的原则。
有几个穿着旧束腰长袍的捷列克河流域和库班地区的哥萨克,两个韦利科克尼亚热斯克镇的加尔梅克人,一个穿着靴筒长到大腿的猎人靴的拉脱维亚人和五个穿蓝白条水兵衫和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帆布上衣的无政府主义的水兵,这些人使本来已经穿得五光十色、成分复杂的福明匪帮变得更加光怪陆离了。
“哼,现在你还要争辩,说你手下的人不是土匪吗;那么这些人该怎么称呼……为理想而战的勇士吗?”有一天立马科夫用眼睛看着前进中拉得很长的纵队,问福明:“咱们这儿如果再有几个还俗的神甫和穿裤子的猪,那真是群贤毕集啦……”
福明默默地忍受着嘲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自己周围集合更多的人他不顾一切地接受所有来人伙的人。他对每个愿意听他指挥的人,都要亲自谈话,谈话很简单:“你可以参加。我收留你到我的参谋长丘马科夫那儿去吧,他会告诉你编在哪个排里,发给你武器。”
在米古林斯克镇的一个村子里,一个穿戴整齐、卷发、脸色黝黑的小伙子被带到福明面前。小伙子声明自己愿意参加匪帮。福明问知这个小伙子原是罗斯托夫人,不久前因武装抢劫被判刑,但是他从罗斯托夫的监狱里逃了出来,听到福明匪帮的消息,就跑到顿河上游来了。
“你是什么民族的人?亚美尼亚人,还是保加利亚人?”福明问。
“不,我是犹太人。”小伙于犹豫了一下,回答说。福明被这一意外弄得不知所措,沉默了半天。对这从未遇到的情况,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大动脑筋,后来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好啦,有什么办法呢,犹太人——就犹太人吧。我们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嫌弃……终究是又多了一个人啊。你会骑马吗?不会?可以学会的!我们先给你一匹老实的小骡马,以后可以学会的到丘马科夫那儿去吧,他会安置你的。“
过了几分钟,怒气冲天的丘马科夫骑马赶到福明这里来。
“你是胡涂啦,还是开玩笑!”他勒往马,喊叫道,“你他妈的为什么给我送来一个犹太人呀!我不收!叫他随便上哪儿去好啦!”
“收下吧。收下他吧;总归是多了一个人哪,”福明泰然地说但是丘马科夫嘴唇上挂着白沫,大声喊叫:“我不收!我把他打死,就是不能收!哥萨克们已经在抱怨啦,请你自个儿去跟他们谈吧!”
在他们争论和相骂的时候,在一辆辎重马车旁边,哥萨克已经把青年犹太人的绣花衬衫和肥裤腿儿的呢子裤剥了下来。其中一个哥萨克在自己身上试着衬衣,说:“喂,你看见村子外边那丛老蓬蒿吗?赶快跑到那儿去躲起来。一直躺到我们离开这儿,我们一走——你就爬起来,随便往哪儿去好啦。再别到我们这儿来,我们会杀死你的,最好还是回罗斯托夫找你妈妈去吧。打仗这个行当——不是你们犹太人干的。主上帝教给你们的本事是做生意,不是打仗。用不着你们我们自己也打得了,也能把这碗粥喝下去!”
没有收留这个犹太人,可是就在这一天,大家却又远又笑地把在维申斯克镇各村闻名的傻瓜帕沙编进了第二排。是在草原上捉到他的,带到村子里来,隆重地拿一身从打死的红军身上剥下来的装备把他打扮起来,教他怎样使用步枪,又教了半天怎样用马刀。
葛利高里正往拴着自己马匹的拴马拉那里去,但是看见一旁围了一大堆人。就朝人群那里走去一阵阵的哈哈大笑声使他加快了脚步。接着,是一片寂静,他听见有人用教导、理智的口吻说:“这可不行呀,帕沙!谁这样砍人呀?这样只能劈劈柴。可劈不了人你看,应该这样,明白了吗:)一捉到人——立刻就命令他跪下,不然你砍站着的人就不方便啦……他一跪下来,你就从后头这样一下子,照着他的脖子砍去……不过可别一直砍下去,要往自己怀里一拉,为的是用刀刃斜着切下来……”
被一群上匪围着的傻子,笔直地站在那里,紧握着出鞘的马刀柄。他听着一个哥萨克的教导、满脸堆笑,幸福地眯缝着鼓出的灰色眼睛、嘴角上,就像马嘴上一样,挂满了白沫,长长的口水顺着红铜色的胡子直流到胸前……他舔着肮脏的嘴唇,吐字不清、拙口笨舌地说:“都明白啦,亲人啊,都……我一定这样于……叫上帝的奴仆跪下,砍他的脖子……使出吃奶的劲儿砍!你们发给了我裤子、衬衣和靴子……不过我还没有大衣啊……你们顶好再发给我一件儿小大大,我好好给你们干!
拼命干!“
“等你打死了一个委员——你就有大衣穿啦。现在你还是给我们讲讲去年怎么给你娶媳妇儿……”一个哥萨克提议说。傻子的睁得大大的、像蒙了一层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畜牧似的恐怖神情、他骂了一大长串脏话,接着在一片哄笑声中,开始讲起些什么来。这一切都使葛利高里感到非常憎恶,浑身直哆嗦,便急忙走开了。
“我觉把自己的命运跟这伙浑蛋结合在一起……”他满怀苦闷、悲伤和对自己、对整个这种可耻生活的憎恨想道……
他在拴马桩旁边躺下,竭力不去听那个傻家伙的喊叫和哥萨克们的哄笑。“明天就离开他们。到时候啦!”他看着自己那两匹吃得膘肥体壮、已经恢复元气的马,下了决心他一直在细心周到地准备逃离匪帮。从一个被砍死的民警身上搜到几张写着乌沙科夫这个名字的证明文件,他把这些文件缝在军大衣的里子里。还在两个星期以前,他就已经在对马匹进行短程、但是飞驰的训练:饮马的时候,他热心地洗刷它们。就是服役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尽力洗刷过,宿营时,用各种正当的和不正当的方法去弄粮食,所以他的两匹马看上去比其余人的马都精神,特别是那匹道利种灰色带黑圆斑的马。这匹马浑身发亮,它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高加索乌黑的镶银一样。骑着这样的马,可以放心大胆地逃脱随便什么人的追赶。葛利高里站了起来,走到近处的一户人家。仓房门限上坐着一个老太太,他很客气地问:“您有镰刀吗,老大娘!”
“有是有的,不过鬼知道把它放到哪儿去啦。你要镰刀干什么?”
“我想割一点儿您家果园里的青草给马吃。行吗?”
老太太想了想,然后说:“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不骑在我们的脖子上呀?你们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这帮来啦——要粮食,那帮来啦——也要,见什么拿什么一我不给你镰刀!你随便怎么好啦,我不给。”
“你怎么。善心的老太太,连草都舍不得呀?”
“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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