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则陷入彻底的沉默。
六百块一小时还不够吗?宋零诺索性给出一个难以拒绝的数字:“三千块一小时。”她不相信男人不动心,她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为了把项目做成,她需要一个小时把原本上周开会要讲的内容讲一遍给他听。
又过了几秒,宋零诺听到男人说:“你脑子有病?”
他的声音还是和直播间里一样,听上去很年轻,带了点鼻音,不知是感冒了还是天生如此。
宋零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又说:“有病去看病。”
这两句说完,语音通话就被管宁粗暴地挂断了。三十秒后,游戏系统内提示检测到“weis”玩家已挂机,该账号在对局内已由系统托管。
她搞砸了。
睡觉前,宋零诺脑子里只有这句话。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只是比以前拥有了多一些些的名气和金钱,她就变得如此自以为是。在批判自己的同时,宋零诺却对自己更加宽容了:搞砸一次没关系,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在梦中,宋零诺看见了久违的稻田。春天要插秧,她挽高裤脚,帮奶奶在地里干农活。赤褐色的泥水没过她的小腿肚,她弯着腰,在泥水里看见自己的模样。她的颧骨上涂抹着厚重的腮红,看上去像被大西北的烈日晒出的伤,她的耳垂上和脖子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贵重首饰,是稻田里的风都吹不动的贵和重。风在宋零诺耳边反复盘旋,最后化作一道啸声,冲压着她的耳膜——
“你脑子有病?”
宋零诺自梦中惊醒。
她的左手还死死地捏着手机,手机连着床头的充电线。时间显示凌晨四点四十七分,宋零诺飞快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找出“weis”。她无从判断对方是否已将她拉黑,但她还是一鼓脑地把自己的电子名片、“无畏wuwei”的品牌介绍、“适应性时尚”的项目背景、目标受众以及零诺时尚在推动特殊障碍人群就业方面所承担的企业社会责任等资料依次发送给对方。
管宁并没有拉黑宋零诺。
不论他的没拉黑是出于什么原因,宋零诺都万分感谢这一刻。她确认所有文件发送成功后,又迅速地打下一段道歉文字发给管宁:
“很抱歉。我本无意冒犯,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和你直接沟通的渠道。再次抱歉。”
凌晨四点五十二分,管宁皱着眉在看数据分析这边给过来的对手资料。微信连续振动,他以为是队里又有人闹着要吃夜宵,拿起一看,竟然不是。
对方的名片让管宁感到意外——他此前没拉黑这个“神经病”,完全是因为还没顾上处理低优先级的事情。几份资料清晰易懂,他很少看到这么高度职业化的沟通内容,这在他的行业很罕见。
尚未破晓,远天黑沉,管宁看了眼时间,对方这个点还熬着不睡觉吗?就为了工作?就为了做成这一件事?
他点击微信语音通话。
对方几乎是秒接。
女人的声音在夜里有点哑,“管宁你好。”
管宁说:“你好。”
她又说:“抱歉。”
男人没对宋零诺的道歉做出任何回应,他连一句场面上的“没关系”或者“都是误会”都不讲。
没给宋零诺任何思考的时间,管宁径直开口:“合作不可能。你别再骚扰我。”
宋零诺微愣,随即问:“我能知道‘不可能’的原因吗?”
管宁说:“你对电子竞技了解多少?”
宋零诺回答不了。她不可能讲实话,实话是“零”。
管宁说:“‘7az’——这个在你们眼里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你对7az了解多少?你以为7az为什么会有粉丝?是因为她是电竞圈里少见的‘女’职业选手?还是因为她‘下肢残疾’令人同情?还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现在喜欢天天挂在嘴上讲的‘女生帮助女生’?——都不是。7az之所以有粉丝,是因为她的游戏天赋、操作技术和竞技实力。这个行业,这个圈子,只讲成绩,只讲实力。”
宋零诺无声听着。
管宁说:“像7az这样的选手,如果打得菜,一场就会被喷下首发,我不会牺牲她的任何一秒训练时间让她去拍商业广告,无论你们的品牌多么‘高级奢华’。如果你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样‘致力于助力残障人群’,就更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讲完这些,他直接挂断语音。
如果合作真的不可能,管宁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远天翻出鱼肚白,宋零诺没有继续睡觉的必要,她打开电脑浏览器,搜索“union_weis”相关的所有信息。
宋零诺不会再为了全面了解一个男人而去做任何深度调研。宋零诺只会为了全面了解一个合作方去搜集所有可用的资料。
“union_weis”在役五年,打过四届全球赛,历届战绩是:16强、4强、8强、未进线下赛。
在他退役前的最后一个赛季,战队甚至打出了十一连败的国内联赛倒数第二。有union的粉丝说:一直到weis的合同结束,可能都有很多队粉不知道union到底浪费了一个多么强的指挥位。作为类天才的选手,weis的黄金巅峰期被蹉跎消耗在union,他在操作下滑、巅峰不再后不得不退役,整个职业生涯中甚至没打进过一次决赛。
下午三点半,管宁睡醒了。
微信里有一条来自宋零诺的未读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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