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李濯有云:“人矜绰约之貌,马走流离之血,始争锋于校场,遽写鞚于金埒。”自古,这校场便是操练阅兵之地,也少不得流血和纷争。操练之后,日暮西山,残阳如血,笼罩整个校场,四周十八般武器尽然有序地排列,在夕阳之下,闪烁着森森寒光。
徐硕并不着铠甲,一身天青色布衣,长身玉立,猿臂蜂腰,立于斜阳之中,远望去并不像是等待对垒的武将,倒是像一个当风长吟的少年文士。
三万余士兵按照白天操练的划分组成12队,在校场内围成一个圆圈,士兵们对徐硕的比武邀请也将信将疑,有些人心内也有几分惧怕,毕竟白天那陆飞扬的脑袋瞬间落地,着实唬人。
“说了是比武,今日不论输赢,徐某绝不记仇,若是不幸命丧于此,也是我技不如人。”徐硕当胸握拳一推,行了一个抱拳礼。“现在你我并无等级,军阶之分,有愿意挑战者,徐某皆奉陪。如若没有,徐某就当是不战而胜了。”
“徐将军,说胜言之过早,在下何步志想领教领教。”
但见这何步志膀阔腰圆,体格健硕,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徐硕脑海里翻书一般搜寻前日所览军籍,这个何步志乃朝廷所拨正规军一等兵士,这何步志不是普通的兵士,在此之前,曾经做过两年“内等子”,即御用相扑手。
徐硕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请动作。
“何兄是否想与在下切磋相扑技艺?”
何步志面色一惊,想不到这徐硕竟是将自己的擅长都记在脑中。他并无答复,只是微微点头,算作默认。
果然是“内等子”出身,何步志的力道之大,徐硕甫一近身,手触其臂,便犹如触摸钢铁一般沉重。身形上说,何步志身高八尺,与徐硕不相上下啊,但孔武有力,相较之下,徐硕身形便有失魁梧,校场内,那么一比,何步志在气势上有那么虎虎生威的架势。
旁边的兵士们内心都盼着何步志能赢,给这新来的小子一个下马威。而从旁观战的李驭疆更是希望何步志能将徐硕制服,给自己的外甥报仇。
二人闪入阵势内,何步志心下明白自己的优势,以力道取胜,观那徐硕,一副小白脸没有见过世面的世家子模样,武器傍身可以耍耍威风,若是这相扑技艺,他何步志还没有输过。
徐硕强敌之下并不乱阵势,他打小在刘家也是公子哥一个,也胡闹过一阵子。勾栏瓦肆小时候也偷偷去过几回,因迷恋上那市井相扑技艺,还曾偷偷拜师,跟一个瓦子相扑手学了一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及后为义父所发现,倒也不曾扼制,反倒是给他请了一个上等的相扑师傅,苦练了几年相扑技艺。
那相扑师傅颇为神秘,东瀛之人,但也从未听其提及身世。这东瀛师父的相扑技艺与瓦肆师父相比,路数颇为不同,瓦肆师父终究还是以力道取胜,而这东瀛师父最强调以柔克刚,身如柳枝,百折不断。
而此时,这何步志便如那瓦肆师父,以期用力道压垮对方,而这徐硕始终柔韧有度,任他千钧重担偏不能近身。
二人斗在一处,手脚不停抢着先机,何步志手快一步,抓住徐硕衣领,毫不费力将其举起甩出,但就在甩出那一瞬间,何步志竟然有一种摆脱绕指蚕丝一般的无力感,而那徐硕稳稳落地,忽的敏捷扫出一脚,将那何步志绊倒在地。
“内等子”何步志竟然会输了!军队里安静了片刻,刘家军队伍里忽的有人高声叫好,继而掌声雷动,带得其他兵士也拍手称快,场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徐硕笑着将何步志从地上拉了起来,“何兄,承让了。”
何步志并不气恼,微微一笑,“何某今日领教了,徐兄弟技高一筹,何某输得心服口服。”这何步志从“徐将军”的称呼,不由得变成了“徐兄弟”,徐硕也听出其言语间的亲近来,所谓,“英雄惜英雄”,有时候一场比试可能比一盏茶,一杯酒还能拉近感情。
“徐将军,崔某想领教一二。”
徐硕定睛一看,这是军中提辖崔成忠,军阶较高,为人颇有几分城府。此人系李士彬旧部,也戎马倥偬多年。
“崔兄想与徐某比试什么?”
崔成忠面上冷笑一指,“就那面军旗!”
徐硕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那是校场边上哨岗之上安插的一枚军旗,哨岗约略有百米之高,旗帜插于其上。
“崔兄的意思是,谁先拿到那面军旗谁就赢了?”
“对!”
“有何规则?”
“徒手,不许用暗器,弓箭等兵器,你我单打独斗,看谁能抢占先机,拿了那旗。”
“就依了崔兄。”徐硕这“依”字出口,崔成忠着实有点恼火,这小子言语间好似让着我一般,真真是恼人,好吧,等会儿就让你看看我崔成忠的脚下功夫。
这崔成忠何来自信,徐硕心下也明白几分。早年他跟随李士彬走南闯北,全靠他的一双脚力,救李士彬于敌阵,还落下了一个“神行飞将”之称。行,指疾行;飞,指其身轻如燕。
“今日能与神行飞将切磋武艺,也是徐某之幸。”
日暮之下,旌旗飒飒,四周军士声声叫阵,擂鼓阵阵,徐硕与崔成忠两相对峙,且打且跑。徐硕知道,对付崔成忠这样的神行飞将,自然不能硬拼体力,快速拿下应该是上策。这崔成忠三十上下,略显老成,其弱点在于轻敌和自负。既然如此,徐硕心下道,“那就让你再多点自信,多多轻视我这个公子哥儿好了。”
二人打斗前行,徐硕故意卖出破绽,崔成忠一个扫腿,徐硕滚落于尘,崔成忠心下暗喜,也并不趁胜追击,他知道,制胜关键不再技艺高低,而在于夺旗。就按照这徐硕不经打斗的路数,夺旗不在话下。
谁知,正思忖间,赫然发现已有一人身形立于哨岗之下,崔成忠心内一惊,谁人速度竟然能比自己这个“神行飞将”更快?
原来那徐硕滚落于尘,崔成忠自觉胜了一招之后,沾沾自喜间,徐硕就地滚于崔成忠身前,一个俯身,借着暮色暗沉,展开双臂,如轻猿一般飞至哨岗之下。崔成忠若是不那么轻敌倨傲,以他的眼力和脚力,完全不致让徐硕钻了这个空子。
崔成忠也不是弱将,虽说徐硕赢了他半身,但见他一个飞身,扑到徐硕跟前,二人一个照面,崔成忠二话不说,厉掌如刀斧一般劈头盖脸便迎了上来,徐硕左躲右闪,始终无法脱身攀上哨岗。
徐硕情知如此消耗下去,无法得手,那崔成忠招招致命,都是狠手。若是再不抢占先机,那军旗势必无法得手。虽说暮色昏沉,徐硕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崔成忠的招式,每招每式数个回合下来,他都烂熟于胸,这崔成忠虽说拳拳斗狠,但是其软肋在脚。别看他平地上奔跑迅速,但是在这哨岗之上攀援,他的腿脚便失之力量,腰腹之间也余力不足。说穿了,其攀援全靠手臂力量,协调不够。
认准了崔成忠的劣势,徐硕暗暗一笑,有了胜算。躲闪之间,他身形轻轻一转,于哨壁上一个回身,竟然转到崔成忠身后,双手忽的悬空,然后,紧紧抓住崔成忠后背猛地一扯,那崔成忠原本全身力气都在出拳击打徐硕身上,未曾想对方竟然兵行险着,于这哨岗峭壁之上,敢双手悬空,一个不稳,哗啦摔了下去。
这一摔不打紧,若是直直掉将下去,虽不比悬崖峭壁粉身碎骨,也会摔出个筋骨折裂。崔成忠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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